「金小姐,請你多吃點,我看你好客氣,筷子都很少動……」羅冬美好意地挾了一塊油雞肉,放到金薇亞碗裡,金薇亞有點愕然,但她立刻提醒自己---這屋裡至少有兩對銳利的眼睛,正在監視著她,因此她趕緊對羅冬美發出善意的響應:「你的手藝好,菜煮得很好吃!」
「哪裡,都是我婆婆教的。」羅冬美笑咪咪地把金薇亞讚美她的話,改成對婆婆的讚美,用客家話轉述給婆婆聽,千鐘的母親被媳婦撫得滿心開懷,不但直衝著薇亞笑,並且還對她說了一大串客家話,金薇亞聽不懂,一臉茫然。
「我婆婆說,既然好吃,就請你別嫌棄,多吃點……」羅冬美順嘴翻譯婆婆的話給金薇亞聽。
「我真的吃飽了!我想出去看看庭院那棵樹,那是芒果樹吧?我剛才好像看見樹上結了小芒果……」金薇亞支支吾吾的。
「芒果樹有什麼好看的!」千鐘的母親笑著說。她覺得這個時髦的小姐想法很奇怪,飯不好好吃,卻要去看芒果樹,她自己從年經看到老,也沒發覺芒果樹有什麼特別的。
「人家金小姐從小住在都市裡,沒看過芒果樹,好奇是正常的嘛!媽,我記得你好像曾經說過要去都市的百貨公司搭電梯……」羅冬美一邊幫婆婆挾菜,一邊調侃婆婆,她把話說得那麼溫婉,婆婆聽了不但不以為仟,還覺得很有道理。
「你想看芒果樹,後院有一棵更大的,後院那棵芒果樹是千鐘的祖父親手種的……」千鐘的父親忽然一臉嚴肅地開口。對他而言,這屋前屋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從小熟悉的,時代變了,社會價值觀也變了,他一生守著田園土地,但是他的兒子,卻對農事沒半點興趣,一心只想去都市求發展,老人難免有失落感,他也不是反對兒子投入工商業,只是他對這片田園的感情,常因無人可訴說,而變得落落寡歡,如今聽見金薇亞對亡果樹好奇,內心忽然有點感動,只一棵芒果樹,就牽引了他們家三代的歷史,何況其它……
「我可以現在去看嗎?」金薇亞只是想找個借口離開那張飯桌。
「我帶你去吧!我也吃飽了……」羅冬美義不容辭地站起來。
金薇亞當然不願意和羅冬美一起去看芒果樹,這麼一來,芒果樹還有什麼好看的?但是情勢如此,那有她推辭的餘地,逼不得已,她只好跟隨著羅冬美走出去。還好剛跨出門檻,羅冬美聽見嬰兒的哭聲,只得折返屋內照料小孩。金薇亞樂得獨自逛到芒果樹下,她抬頭瞻仰那濃綠茂密的枝葉,和一顆顆懸空垂掛著的小小青芒果。屋外的陽光非常刺眼,但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熱,一縷縷南風的訊息,從何叢那邊吹過來。她抬頭看見千鍾遠遠走出屋外,一步步向芒果樹下走來,。薇亞不敢主動靠近千鐘,千鐘的眼神也不敢看著薇亞,兩人一起站在芒果樹下,卻始終像陌生人,說話時也維持著一定的距離。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芒果開花到底是什麼景象?」
「等明年,芒果花開的季節,你來看不就知道了!」
「明年?你確定我可以來嗎!」薇亞意有所指地問千鐘。
千鍾還來不及回答,金薇亞著見羅冬美抱著嬰兒,正往芒果樹下走來,然後是葉千算、蕭淑貞、李朝陽、蘇信宏……所有的人幾乎部咪起了眼睛,同芒果樹這邊好奇地瞧望.
南台灣的海水湛藍飄紫,沙灘鬆軟細白。金薇亞穿著牛仔褲和休閒襯衫,赤足踩在沙灘上,海風吹亂了她的頭髮,海水浸濕了她的腳踝,細細的海砂在她的腳趾間滑過。夕陽用它的魔幻奇彩,把世界渲染成如真似幻的金色夢場。
金薇亞站在夕陽的光圈裡,轉頭對葉千鍾露出撫媚的微笑,葉千鍾被她的微笑牽引,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走過去,他張開熱情的雙臂,從背後緊緊環抱著金薇亞。金薇亞沉溺在男人的深情悸動中,享受著被渴慕的愛情滋味,她的髮絲在風裡摩擎著男人的臉,挑逗男人體內的慾望。葉千鍾忍不住神魂激盪,輕經嚼咬著金薇亞的耳朵,低聲歎語著:
「我好愛你!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我也是!我好想當你真正的妻子……」金薇亞溫柔地回答。
「你就是我真正的妻子,今生今世我只愛你一個人
「但願你說的是真心話,如果你欺騙我,我一定會心碎而死!」
「相信我!我會證明這一切……」
金薇亞被葉千鐘的話深深地感動了,這就是她所想要的——刻骨銘心的愛情承諾。本來這些話在台中也講過,然而那是在霓虹燈下,在見不得陽光的隱密套房裡。此刻不同,這裡是墾丁海邊,水天相連,霞光映照,這樣的美麗場景,這樣的浪漫情境,才能真正烘托出驚心動魄的海誓山盟。
金薇亞喜歡這種為愛癡狂的感覺,這種癡狂的精神力量,經過催化之後,會讓人產生偉大仕烈的情緒,使人深深發覺自己的與眾不同,於是乎,生命的形式將在無怨無悔的悲劇美感中,唱出千古不朽的傳奇樂章:這一幕就是金薇亞所渴望實現的夢幻劇本,打從少女時代開始,每當她在電影裡,看到男女主角在海邊嬉戲、在夕陽裡訴情的浪漫畫面:內心總是暗自嚮往著,如今她自己活生生走入劇中畫面,她怎能不賣命演出呢?
這就是她瞞著母親來墾丁度假的原因。自從上次在千鍾家受了那些委屈,她的危機意識就變得更加強烈,成天老想著該如何克敵制勝,她期望事情能有一番突破性的發展,總不能一輩子躲躲藏藏,等別人出招攻打吧?那叫坐以待斃,她不是那種能忍受青春白白耗盡的女人,她必須想辦法創造出對自己更有利的東西---那就是刻骨銘心的愛情諾言。
上禮拜她因為心情有點沮喪,約了麥玉霞一起喝下午茶,當她把去千鍾家喝彌月酒的事,輕描淡寫告訴麥玉霞,麥玉霞竟然誇張地瞪圓了眼睛,裝出一副大驚小怪的神色。
表面上,她可以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雖然她著不起麥玉霞這種活在時代潮流之外的人,但是麥玉霞所講的話,卻讓她內心不得不警惕。
「人家都說骨肉情深、血濃於水,現在孩子剛出世,也許他們父女的感情還沒建立,等以後孩子大一點,開口學會叫爸爸時,他能狠得下心拋棄她們母女嗎?我想恐怕更難,這件事其實拖愈久對你愈不利……」麥玉霞是這麼說的。
麥玉霞的話儘管輕輕柔柔的,卻是一字一句像毒針似的,深深刺進金薇亞的心坎裡。先前千鍾也曾說過,等孩子生下來就離婚,後來孩子出世了,他又說孩子連名字都還沒取,羅冬美剛坐完月子,這時候攤牌似乎太狠了……薇亞每回聽千鍾說這些話,隱隱約約總覺得不大對勁,不細想時,只以為是自己的嫉妒心在作怪,雖然曾經和他鬧過情緒,卻也不敢鬧得太過火,生怕把男人的心逼回家裡去,這下子聽見麥玉霞的話,雖然如夢初醒,但是內心的焦慮卻又加深了一層。
那團焦慮如影隨形,跟隨了她好幾天。她想著麥玉霞的話,想著那嬰兒……她盡可能不去回想那嬰兒的五官模樣,平心而論,她覺得那嬰兒長得並不可愛,可是誰都否定不了,那孩子畢竟是千鐘的親骨肉,那麼這件事情的變量可就很難說了!萬一麥玉霞分析得沒錯,將來問題的複雜程度豈不是更嚴重了?她的競爭敵手,除了羅冬美之外,又多了一個小孩。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想必那嬰兒的臉蛋輪廓,也會隨著時間的變化,一天比一天更加眉目清晰,那時敵人的力量將隨著時間的拉長,而日益增強。她可不能眼睜睜等著敵我勢力消長,她必須主動創造優勢,想辦法突破問題的瓶頸,至於該如何佈局,這件事情的決戰點,當然還是落在千鍾身上了!
幾天前,她故意在千鐘面前,表現得失魂落魄,神情黯然。千鍾問她什麼,她都避而不答,只露出淒側無奈的苦笑,經輕歎息著:「沒事!」嘴裡雖這麼說,但是千錢擁抱她時,她卻不響應:吻她的時候,只見她淚流滿面:仿愛的時候,更是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千鍾急得舌頭都快打結了,他束手無策地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後悔跟我在一起了?還是……還是……」
「都不是!我只是覺得這陣子壓力好大,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好想離開台中到南部走一走,去看看夕陽、看看海……」薇亞終於開口。
「好!我們就離開台中,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上千鍾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