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太陽,不算酷烈,但她總感覺台中的陽光白晃晃的,刀光劍影般叫她頭眼昏花,她腳步虛浮地走進「想飛茶藝館」,服務生招呼她,她夢遊似地站在那兒,恍憾榴忘了該怎麼回答!
「她是來找我的。」金薇亞態度從容地向服務生解釋,然後她引著羅冬美來到二樓的包廂位置。羅冬美隔著桌子和她對望,金薇亞示意羅冬美先點飲料,羅冬美茫然地瀏覽服務生遞來的茶冊,她望著那堆名稱怪異的茶題___夢裡新娘、綠野仙蹤、北國之春、塔裡的女人:等等,弄得她莫名其妙,只好隨便點個她能看得懂內容的蘋果茶。
本來,羅冬美一路急切切地趕來,心裡有數不盡約為什麼要問,此刻真正和金薇亞面對面,反而什麼話都絞在喉嚨裡,一句也問不出口了。眼前這個外表時髦盛麗的女人,她只知道她是丈夫千鐘的女同事,不久前,女兒滿月時,她曾來過家裡,她記得金薇亞抱過她的女兒,她們還一起在家後院那棵芒果樹下聊過天。那時候,她曾經留意過金薇亞的美麗時髦,但是沒察覺她的高傲,今天坐在她面前的金薇亞,不但高傲,眼神裡還透露出一股令人捉摸不定的冷漠。
「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要約你出來見面?」金薇亞等服務生送來羅冬美的蘋果茶之後,才開口說話。
「你沒說我怎麼會知道!」羅冬美的聲音硬邦邦的,彷彿從緊縮的喉管裡勉強擠出來的。
「我想,你心裡多少應該有個底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只是想誠誠懇懇和你談一談……」金薇亞試著把聲調放得柔緩些。
「談什麼?」羅冬美臉色鐵青。
談什麼!金薇亞輕輕歎氣,她可不喜歡羅冬美那種一味抗拒現實,渾身充滿防衛氣息的態度,因此,她立刻下定決策,從手指上取下那枚鑽戒,拿到羅冬美眼前,靜止了幾秒鐘。羅冬美的目光一橫,迅速從那枚鑽戒上掃過,隨即擺出輕蔑的臉色,把目光移開。
「你知道這枚鑽戒是誰送給我的嗎?」金薇亞把戒指重新戴回手上。
「跟我有關嗎?」
「當然有!這是千鍾送給我的,他說我是他唯一真心相愛的女人,今生今世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辜負我
「你到底想怎樣?」
「我不想怎樣,只想心平氣和跟你談一談,既然你跟千鍾已經沒有感情,何必勉強在一起,一輩子互相折磨呢:這樣下去,除了雙方都痛苦之外,根本也挽回不了什麼,人生就這麼短,把事情談開了,彼此都好過,不是嗎?如果硬要鑽牛角尖,最後可能落得兩敗俱傷,對誰都沒好處……」金薇亞把這番話,說得字字懇切。
「誰跟你說我跟千鍾已經沒有感情了?」
「千鍾親口對我說的。」
「是嗎?千鍾他人呢?是他明你約我出來的?我要打電話問問他……」
羅冬美話還沒說完,金薇亞就搶著先去打電話給葉千錢。為了避開別人的耳目,金薇亞刻意走出茶藝館,在人行道旁打公用電話。在電話裡,她一方面安撫葉千鐘的錯愕情緒,一方面提醒他別忘了兩人之間的種種承諾,她向千鍾解釋:「今天我約她出來,原本只是想懇求她諒解,請她成全我們,沒想到我太天真了,她很情緒化,一直逼我打電話給你,叫你來當面對質。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這件事我因為怕你為難,所以想自己解決,沒想到卻連累你……」
「沒關係、沒關係,你不要自責,反正這是遲早要面對的事情,你等等我,我馬上就到……」千鍾掛掉電話,急著放下手邊的事務,火速趕往。
一路上,千鍾開著車,耳畔客著的,儘是薇亞在電話裡的淒楚聲調。他是那麼吃驚,以致於定不下心神來好好把事情想清楚,他只感到無比的心虛,這些日子來,薇亞為他忍受了多少委屈,她是那麼美麗癡情,那麼無怨無悔,千鍾推心自問,除了一次又一次未曾兌現的承諾之外,他又給了薇亞什麼?薇亞不但沒責怪他,反而還處處體貼他,如今連這件事---這件他一直敷衍推拖不敢面對的事情,她也幫他體貼設想,怕他為難,所以試圖把責任扛下來。千鍾心裡想著,今天若是再沒勇氣承擔,那麼連他都要瞧不起自己了,他畢竟是個男人啊!男人該有男人的氣魄與勇氣!
千鍾已然來到「想飛茶藝館」,他步履憂思地走進店內,當地出現在金薇亞與羅冬美面前時,兩個女人同時抬頭凝視著他,羅冬美給了他一對疑慮怨責的眼神,金薇亞卻給了他深情款款的注視,於是葉千鍾不由自主地選擇了坐在金薇亞身邊,那使得羅冬美眼裡幾乎迸出淚花來。
最開始,三個人都沉默著,等服務生招呼過,並且送來了千鍾所點的花果茶「藍天使」後,羅冬美終於忍不住先開口:
「千鐘,她說的事情都是真的嗎?」羅冬美面對自己的丈夫,反而不像剛才那麼無助。
「既然……你都已經知道了,不如我們今天就協議離婚吧!你要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千鍾語氣輕緩,目光微微下垂。
「離婚?」羅冬美感到頭皮發麻,眼睛一陣刺痛,心酸淚紛紛掉落:「你們真是欺人太甚!」
金薇亞趕緊遞上面紙,好心安慰:「羅小姐,請你不要激動,這種事情說真的,誰也不願意發生,我瞭解你的痛苦,因為找自己心裡也很痛苦,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受傷害……」
「你有什麼資格說痛苦?你勾引別人的丈夫,破壞別人的家庭,還敢說不想看到任何人受傷害,真是夠虛偽!」羅冬美不肯用金薇亞遞給她的面紙,自己從隨身攜帶的皮包裡,掏出面紙來揩淚。
「你憑什麼說我勾引他?你怎麼知道不足千鍾勾引我?」金薇亞用一雙盈滿淚光的大眼睛,注視著千鐘。
「是我自己克制不住愛上她,你不要隨便指責人家,她沒犯什麼錯,要怪你就怪我吧!」千鍾無奈地說。
「千鐘。我知道你只是一時被她迷惑,我不怪你,我會等你回頭,你不要忘了我們的女兒,她還小,不能沒有爸爸……」羅冬美眼看著自己的丈夫,一心護著情婦,怎能不心酸。
「都什麼時代了,還在演這種舊戲!」金薇亞冷冷地插嘴。
「無論什麼時代,做人還是要有羞恥心!金薇亞小姐,你的確是個很厲害的女人,不但勾引我的丈夫,還虛情假意來我們家看我女兒,你這種女人真是可怕,外表漂亮卻心如蛇蠍,難道你就不怕遭受報應嗎?還是你覺得我們鄉下人好欺負?」羅冬美愈說愈氣,她想到那天金薇亞來家裡作客時,自己不但沒提防,還像傻子一樣熱情款待她,想到自己的愚昧無知,真是懊惱萬分!想到對方的冷靜狡滑,更覺得氣憤難忍!
金薇亞靜靜聽著羅冬美的嚴厲指責,她沉默不語,只是阻止不了一顆顆晶瑩的珠淚,委屈地掉落下來,她拿起面紙,不停地拭著淚。
千鍾看得不忍心,試著把話對冬美說清楚:「你不能理智一點嗎?我已經說過了,這件事不怪她,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沒關係,千鐘,讓她發洩吧!」薇亞勉強擠出一絲哀淒的苦笑:「羅小姐,只要你肯成全我們,你想怎麼罵就罵,如果你想打我,也儘管動手,我只希望等你情緒發洩完之後,能夠靜下心來瞭解事情的本質,我和千鍾真心相愛,這種刻骨銘心的感覺,我柑信今生今世沒有人能拆散我們……」
「天底下就只有你的愛是刻骨銘心,你當別人的感情都是垃圾嗎?」羅冬美悻悻然說。
「你不要歇斯底里好不好?你這樣大家怎麼溝通?」千鍾沉下臉來,語氣充滿不悅。
羅冬美看見丈夫處處袒護金薇亞,對自己講話的態度竟如此嚴厲,不禁悲從中來,語氣辛酸:「我不想跟你們溝通,也不會答應離婚,我不離婚是因為我對你還有一份很深的感情,而且我希望給女兒一個完整的家庭。我不想再多說了,現在我只想趕快回家,把這些事情告訴大姊,你知道嗎?千鐘,大姊真的很聰明,上回金小姐來家裡做客,大姊就說她覺得金小姐人怪怪的,沒事老對你拋媚眼,要我多注意你,沒想到事情真讓大姊給料中了,大姊精明,什麼人她都能一眼看穿,這件事我要回去跟她商量,請她幫我拿個主意……」
羅冬美說完話,隨即站起來表示要離開,臨走前,她用期盼的眼神望著千鐘,沒想到千鍾一聽見羅冬美的恐嚇___要把事情告訴姊姊千算,心佇立刻充滿了憂恩和困頓,茫茫然發著愣,竟沒看見羅冬美的眼神。羅冬美眼著著自己的丈夫千鐘,靜靜坐在金薇亞身邊,運送她一程的情意都沒有,只好強忍著痛心,獨自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