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想無聲無息地辦移交後,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離開利氏,現在卻忽然還得面對她想逃避的——利亙准。
這實在沒有在她的預料之中,一時之間她竟慌了。
「這是公司行政上必要的手續,何況准先生一向對研發部人員的去留問題特別關心。小穎,我看你還是跑一趟吧!」侯經理道。
怎麼會這樣呢?心驚膽戰地步上二十樓,即使知道她遲早要面對這個問題,但事到臨頭,她還是抱著縮頭烏龜的心理。
偏偏她不是烏龜,她沒有硬硬的殼可以隱藏住自己,所以,她無處可躲。
如果利亙准已經愛上她,他又怎麼可能會放任她在這個時候沒有一個理由地離開。
「千雯。」她在總監室外的秘書處站定。
「嗨!小穎。」黃千雯依然和善有禮。
「准先生他……」
「我知道。」黃千雯道:「准先生正在等你,進去吧!」
她已經沒有理由往回走了,手舉得老高,內心雖然掙扎,還是敲了門。
「進來。」門內如預期地傳來利亙准的聲音。
她低著頭走進總監室,一抬頭竟意外地迎上他專注地盯著她看的眼睛。
這不是她預料中的,利亙准總是有忙不完的事,她每次走進總監室總看到他仍埋首在公事中,直到抽出空才會和來的人對談。
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就好像他一直在等著她似的,而且他的臉色有說不出的難看。
見她不開口,他面無表情地道:「難道你沒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
「沒有。」她固執地回道。
「一點都沒有?」
「一點都沒有。」她肯定道,不留半點情分。
「那侯經理說的那該死的離職根本是空穴來風的事?」她看得出來他因情緒的起伏而咬牙切齒。
「不是,是真的。」她無畏地迎向他。
利亙准臉上的青筋浮現,她看得出來他雖在克制自己,卻已隱不住怒意。
伍亦穎卻像豁出去了般,補充道:「我不知道這個需要你的同意。」
他的眼睛在聽完她的話之後像要噴出兩團烈火將她焚蝕般教人害怕。
「為什麼?」他的聲音因為情緒波動而顯得粗嘎。
「想換個環境。」
「沒有這麼簡單吧!」他看透了她的心理。
「沒有其他的了,就是這麼簡單。」
「你是為了躲我,對不對?」他走到她的面前,讓她不得不直視他的問題。
這麼直接露骨的質詢竟讓她無從反駁起。
「我這麼愛你,你為什麼……」
他愛她?這是她渴望多久的事啊!如今卻讓她覺得諷刺,一股強烈的悲傷,讓她不由自己地大笑起來。
「你愛我?」她看著他像看個陌生人般。「為什麼?!我在利氏上班不過兩個月,我們見面的機會屈指可數,工作上幾乎沒有任何交集,我們甚至可以是再簡單不過的老闆和員工的關係。你憑什麼說你愛我?你憑什麼愛上我,是因為我長得漂亮嗎?那你別忘了,比我漂亮的多的是,就像……」
利亙准搭上她的肩,高漲的壓迫情勢排山倒海而來。「愛上你需要理由嗎?我就是愛你,沒有理由!」
伍亦穎大笑了起來,笑出了眼淚。「是啊!是不該有理由的,漂亮的女孩子被人愛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
「你……」
總監室的大門突如其來地被用力推開來,利易圻衝了進來,看見眼前的情況,眼神發火,一個大步向前分開了兩人。
就像利亙准根本不存在般,利易圻只關心伍亦穎。「我聽善惠說了,她說你要辭職,做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辭職?」
面對突如其來的利易圻,伍亦穎著實不知從何說起,只得打著馬虎眼:「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不過是換個工作而已……」
「你哭了!」利易圻卻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只關心她溢出眼眶的淚,轉頭就對利亙准興師問罪:「是不是你欺侮小穎了?」
「是你逼她走的,是不是?!」利易圻幾乎失去了理智。
利亙准卻只留心伍亦穎的反應,一句話都不想說。
「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累了,我想休息。」為什麼她還得面對這種不該存在的情形。
利易圻似乎被說服了,態度和緩了不少。「這樣啊!休息一陣子也好,是我太衝動了,其實離職也沒有什麼,我們還是可以常見面。」
利易圻突然拉過她的手,逼得伍亦穎不得不抬頭面向他。
嘴角露出的微笑,像是在取笑自己的衝動,利易圻看著伍亦穎道:「我一時之間太害怕了,我害怕你離職之後,我就失去你了……」
突如其來的,利亙准撥開利易圻拉著伍亦穎的手,阻隔在兩人之間,他的劍眉上揚,預藏著早已翻覆的愁雲慘霧,面無表情似乎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利易圻,你說什麼?」利亙准在聽完利易圻的話之後,咬著牙問道。
「我喜歡小穎!」利易圻理直氣壯地說道。
「你說什麼,有膽再說一次?!」他的話一字一句像從牙縫中蹦出。
「我一直沒有避諱我喜歡小穎的事實,難道你會不知道!」利易圻沒有退縮,反而把話說得鏗鏘有力。
伍亦穎慌了,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呢?她從沒看過利亙准這樣的表情……
「利易圻,你不要再說了好不好……」伍亦穎的眼神裡寫滿懇求。
但利易圻卻依舊我行我素地道:「我知道你也喜歡小穎,既然如此,那我們公平競爭。」
「利易圻!」利亙准的眼睛因氣憤而充滿血絲。「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在跟誰表示好感?!」
利易圻堅毅地和利亙準直視著,一副驕傲得意的神色,彷彿沒有把利亙准的問話聽進去,又似乎覺得利亙準是問了早有標準答案的問題。
「她是你嫂子!」利亙准的聲音似投下了炸彈般……
跨國際利氏企業,台灣總公司的總監辦公室。
空氣中瀰漫著令人窒息的空氣,場面彷彿被定格了一般,沒有人有任何動作,三個人之間的關係呈現一股說不出的僵局。
穿著球鞋、牛仔褲的男子,臉上有尚未退去的稚氣,神情卻在此刻顯得成熟無比。
「你……說什麼?」利易圻皺著眉,睨著眼看著利亙准,不敢相信自已所聽到的。
伍亦穎呆愣地站在原地,一雙眼空洞地看著利亙准。
利亙准一雙堅毅的眼,面對眼前的情況,千頭萬緒揪著他的心。「我們早就訂婚了,那是不爭的事實。」
「不可能!利易圻,你別亂說……」利易圻吼道,眼神中卻流轉著遲疑。
似乎潛意識裡知道,利亙準是不可能信口開河的人。利易圻想找個可以支持他想法的人,轉向伍亦穎問道:「小穎,他是亂說的,對不對?」
這突如其來轉變的情勢,伍亦穎根本忘了該如何做出正常的反應,該如何思考。
關於訂婚,是啊!早在一個多月前……沒錯,是有個訂婚的儀式,但她早在心中某一個最角落的地方掘了一個深深的窟窿將它埋藏。
那是段沉痛的過去啊!她不願再去想,也不可能去提,更何況她在這裡幾乎隱瞞了自己的身份。
利亙準不可能會知道的,除非……
利亙准卻不願再讓她沉默下去。「小鴨,你為什麼不告訴他,我們已經認識十五年了,十五年前我們就互訂了終身,兩個多月前我們甚至已經訂了婚……」
那一聲「小鴨」,彷彿又將她送往十五年前,剛認識的那個夏天——那個大榕樹下,一個丑兮兮的小女孩和一個少年……
她掩著因驚訝而撐大的嘴,瞪大了眼看著他,雙腿因突然的驚嚇而不受力,不自覺地倒退兩步。
「你……你……」伍亦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利亙准害怕她的反應,靠近她一步,卻又將她往後逼退了一步。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伍亦穎彷彿被人捅了一刀般,倏白了一張臉。
禁不住伍亦穎質問的眼神,利亙准只好點頭肯定她的問話。
她不自覺地緊咬著下唇,低下頭,一股排山倒海的忿怒沒來由地充斥著她的全身。
利易圻看得出來眼前兩人的關係陷入僵局,且深深明白伍亦穎和利亙准兩人之間必定有他所不能理解的情形,但此時此刻他什麼都不想瞭解,他只擔心伍亦穎。
利易圻慢慢靠近她,拉過她的手,而她居然不像排拒利亙准般地推拒他。
利亙准心痛地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
「小穎,放輕鬆一點,你快咬破自己的嘴唇了!」利易圻擔心地提醒道。
「小鴨……」擔心伍亦穎的並不只有利易圻。
伍亦穎抬起頭再度迎向利亙准。「原來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
不等利亙准的回答,她離開了利易圻,突兀地大笑起來,笑得其餘的兩人既擔心害怕。
「可是,你卻一直在看我的笑話……」倏然停住笑之後,她冷冷地逼視利亙准。「把我當猴子耍,你覺得這樣子很好玩,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