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夏珞瑩點點頭,陷入沉思。「雖然我才十五歲,但是老爸誓死堅守畢生心血的決心,到現在我還記得清清楚楚。」
「當年姓商的那個帥小子,現在可不得了!」
林嬸雙眼瞪得如銅鈴大。「他現在是身價幾億的大老闆羅!全台灣從南到北,多少像我們這樣的老店,全給他收了改造成加盟連鎖。短短時間翻了好幾翻,苦哈哈的小生意人,全跟著他成了大富翁,真是不簡單哪!小姐,我是想倒不如……」
「不可以!」夏珞瑩拉下臉,擲地有聲的堅決道:「把『牛老大』賣了,我拿什麼臉去見爸爸?當年他被姓商的氣到差點兒中風,種下身體日漸虛弱的禍根,我絕對不會跟他打交道。」
「哎……你的脾氣真的跟你老爸一樣固執。」林嬸無力搖頭,她知道此時就算說破嘴,小主子也下可能扭轉想法,索性告辭。
「不過是個提議,你慢慢斟酌!我先回去了,明天還得早起上市場採買。」
「無論如何,我不會走上這一步。」夏珞瑩斂低眉頭。「我寧可關店,也不做讓老爸傷心的事。林嬸,你能瞭解嗎?」
「嗯,我懂。總之,你自己拿主意吧,店裡再這樣下去不行啦!」
夏珞瑩無語,靜默看著林嬸拖著步伐走出門外,直到聽見鐵門掃上的聲響,她仍呆立庭院良久。
該怎麼抉擇?一定要找那「瘟神」當救星,才有活路嗎?
若妥協是唯一生路,她應該寧死不屈堅持到底嗎?夏珞瑩心裡,翻起不安沸騰的思緒—兩條路,她該選哪一條?
抬頭仰望天際皎潔月色,她又想起父親激動以掃把、將初初在飲食界嶄露頭角的商若淵,硬轟出門的景象……
商若淵的態度縱使溫和,過於強烈的企圖心仍刺激父親暴怒,她永遠忘不掉那生氣中混含擔憂的老臉——
叮鈴……
門鈴在寂寥夜幕中響起,夏珞瑩猛地一驚。「誰啊?是林嬸嗎?」
這個時間通常下會有訪客,夏珞瑩心想應是林嬸折返拿東西,疾步走到門邊,開門同時問:「林嬸,你忘了什麼啊?」
「是我。沒打擾你吧?」
兩窩迷人淺笑,綻放在商若淵的俊臉,他彷彿事先洞悉夏珞瑩必然不願見他,一進大門就以壯碩長臂把門抵住,夏珞瑩想關門已然來不及,直接賞他大白眼。
「你來做什麼?這麼晚了,你商大老闆可以下上班不睡覺,我們小老百姓可要討生活。抱歉,我想休息了。」
「別那麼大反應!」商若淵的眼中飽含柔柔關懷。「剛好路過附近,順道過來看看你的病恢復得怎樣?現在好多了吧?」
「謝謝。好多了。」夏珞瑩一點兒都不想與他談論,任何關於自己的私事,敷衍道:「我們也不熟,你大可不必如此費心。」
「其實——」商若淵感受到她絲毫不掩飾的敵意,索性也不囉嗦地開門見山。
「剛才,我去過店裡……唉,萬萬沒想到,你家的老員工—林嬸,還記得我——她可是一五一十把麵店的困境都說了,若不是親口證實,夏家千金就住在這,我大概一輩子也不會知道,你——原來正是夏老大的女兒。」
「那又怎樣?你以為我爸死了,少了阻礙,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夏珞瑩萬分後悔開了門,渾身無力倚靠門沿,深呼吸壓抑激動情緒。
「商先生,打個商量行不行?可否看在那天我沒撞死你的分上,您大人就高抬貴手,別再煩我了,快快放我這無依無靠的小女子一馬——可以嗎?」
「你為什麼偏要把話說得好像……」商若淵微蹙眉,找不到合適形容。「在你的眼裡,好像我是專事燒殺擄掠的惡魔?我有這麼壞?」
「誰管你是好是壞,我沒有興趣研究。總之,此時此刻我不想見到你,就這樣
「唉……也不能怪你——」
商若淵似有了悟地凝望她疲憊眼神,眸光異常馨柔,以十分不忍的語氣道:「你現在的樣子……分明快撐不住了,為什麼不願承認自己需要幫忙?」
「對,我是需要幫忙。」夏珞瑩硬把大門往外壓,擺出送客的決絕。「麻煩你好心點兒,幫幫忙,讓我進去睡覺可以嗎?我非常需要睡眠——」
「等等!你壓到我的手了!」商若淵咬著牙淒厲喊痛。「好痛……」
夏珞瑩倏地放鬆手,一瞬間門也被他推開,長腿大跨一步進到庭院內。
「你再憋下去,遲早會出大事!說實話,關於『牛老大』的困境,我早有耳聞——況且,你的病,不就是這麼悶出來的?」
「什麼?誰說我有病?你——你調查我?」瞠大晶眸,夏珞瑩忿忿然。「你憑什麼?居然查我的個人隱私?」
「夏小姐,請你不要激動!我完全沒有惡意,只是看不下去了。」
「看不下去?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救世王?還是真神阿拉?」
隱匿多時的情緒,於此刻刺激瀕臨崩潰,夏珞瑩雙眸盈淚喊叫:「夏家的問題,有我這個夏家女兒來煩心,你不必假好心地在我面前演戲!」
「你先冷靜……」商若淵心焦地上前握緊她顫抖的肩。「長期失眠的人不能激動,晚上會很難入睡。」
「你當真查過我的病歷?」夏珞瑩拉下臉,用力欲掙扎他的箝制。「商若淵,你簡直像無孔不入的魔鬼!太過分了!」
「先不要生氣,請相信我,那醫院剛好是我一個好兄弟開的。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本人沒無聊到隨便探人隱私,我是真、的、關、心、你。」
「關心?你不覺得這話很假嗎?呵!我可受不起,你我壓根兒不對盤,早注定的了——你……請回去。」
她的嗓子莫名啞啞的,腦子些許昏昏的,手腳軟軟的……
奇怪?夏珞瑩暈眩問自己:鎮定好睡的藥還沒吃呢,怎麼感覺藥效似已發揮十足了?
「可以,等我把話說完就走。」商若淵以臂膀撐持她虛弱身子,溫柔拍撫她如緞黑髮。
他堅固的胸膛護著她的虛軟,再次近距離的貼靠,強烈的震撼已然與上次意外不同。
「麻煩你……放開我——」夏珞瑩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好吧,就算你討厭我也罷,總不該把自己逼到絕處……」
商若淵不但沒放手,更出乎意料將她緊緊擁抱,鷹瞳定定瞅進她晶亮眼底,坦言不諱。
「雖然十年前,我跟夏老大有過不愉快,但是在我心裡他是值得尊重的長輩,也是值得傚法學習的同業。此時此刻,講得更白一點,『牛老大』已經到了危急存亡時刻,再不下點猛藥……我怕,怕是來下及了——」
「……猛……猛藥……你到底想說什麼?想做什麼?」
她站不穩,呼吸十分窘迫,臉頰邊拂過屬於成熟男人才有的蠱惑。
「你現在太疲勞,暫時先別說吧。」他輕扶著她走進屋內,細心提醒。「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凡事小心點。我先走了……」
「等一下!大老遠來一趟,你的寶貴時間,不會只拿來寒暄而已吧?」
夏珞瑩心知這夜肯定是不必睡了,乾脆挑明。「到底有什麼話,快快說清楚,我沒功夫應酬你。」
「咳——改天找機會慢慢談吧,不急。你的臉色不好,心情也不好,這個時候談什麼都不適合。早些休息吧……」
「哼,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夏珞瑩窩進沙發,蜷著身子冶哼。「你處心積慮,為的不就是『牛老大』的經營權嗎?裝什麼好心?」
「或許你不肯信,但是—說句真心話,我特別過來這趟,的確不是為了談生意。」他拉過一把椅子,端正坐在她面前,字句分明地吐出均勻溫熱氣息。
「純粹只是想來看看你,再大的生意,都不比你的健康問題要緊。」
「你……你是不是太閒了?三更半夜地,只為『看』一個人?哼,我懷疑你是不是還沒脫離青春期?盡做些風花雪月的無聊事?」
她愈說愈小聲,然後完全低下頭,不敢正視他的眼睛。
商若淵眼中赤裸裸的真情,半點也不掩飾,像澆上汽油的一把烈火,燒灼她冰寒多時的孤寂內心,讓她沒辦法抵抗。
「怎麼?你不值得被一個男人探望?我不能對一個好女孩投注關心?」
他靠得更近了,高聳俊挺鼻樑,幾乎就要碰上她細膩皮膚。「……告訴我,身體好些沒有?」
「嗯,我……還好。」她動也下能動,彷彿被施了法術。
「有沒有按時吃藥?」他憐惜地以指尖輕刮她的粉頰。
「……有。醫生開的藥,我都按時吃了。」
她內心架高的城牆,緩緩崩落了一角……
就算演戲吧,他誠懇的態度,也確實演得讓人感動傾心啊!
「我幫你預約了醫院VIP門診,下個星期。」他遞給她一隻資料袋。「記得去報到。還有——裡面這份關於『牛老大』轉型規畫書,有空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