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人影兒也不見,談出閣?無異畫餅充飢哪!
「這件事,我正想和夫人商量。」
「怎麼?」
「玉蓮跟無慮的婚事。」謝大貴正色道。「我看,還是中止的好。」
「嗯。」李氏點頭。
既然玉蓮不願意,的確不該勉強她嫁給南宮無慮。
「雖然對不起無慮,為了我們寶貝女兒,這紙婚約得退給南宮家。」謝大貴從懷裡拿出一張薄紙,上頭寫著南宮無慮的生辰八字及聘禮項目等。
「幸好南宮家還沒正式下聘,我們這邊也省下不少麻煩。」
「還有,等找回玉蓮以後……」謝大貴把婚約小心折好收起,道:「暫時不替她說媒了。」
「我也正有此意。」李氏回答。「不過玉蓮留下的那封信,令我十分不解。」
「不是寫說『女兒死也不願接受這門親事,請爹娘原諒』嗎?我們剛才也決定要退婚了啊!」謝大貴說。
「不,還有一句,玉蓮說她有『非做不可的事』,到底是什麼事?」
謝大貴一愣,他只注意到玉蓮行蹤不明,卻未留心此話的涵義,他心頭升起一般不祥的預感,仰天長歎了一口氣。「現在除了找到她問個清楚,別無他法了。唉!這孩子向來心高氣傲,可別做出什麼傻事才好。」
深山裡,貝天豪眉頭緊蹙行走著,身後,謝玉蓮亦步亦趨緊緊跟隨。
雖然不願承認,貝天豪還是得接受眼前的事實。
他們迷路了!
而且,是完全分不清方向及所處地點的最壞情況!
這一切,都是那個掃帚星害的。
「唉呀,真沒用。」謝玉蓮輕聲地說了句。
說話聲很輕,然而貝天豪仍聽得一清二楚。
他忍住轉頭問謝玉蓮語意的衝動,繼續前行。
三天同行下來,貝天豪得到一個教訓——絕對不要搭理謝玉蓮。
只要他一開口,謝玉蓮立刻抓住機會東問西探。
從他家裡有多少人,到幾歲開始習武,一堆他看來沒什麼大不了的瑣事全是謝玉蓮的炮轟範圍。
「我真可憐。」謝玉蓮自言自語般道。「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竟得走這種崎嶇不平的山道。」
貝天豪聞言,差點停步。
他真想用力搖醒謝玉蓮,讓她想起造成目前情況的元兇是誰。
前天,貝天豪原本領著謝玉蓮走平坦的山間小路,雖比不上官道寬敞,勉強行之倒沒啥太大不便。
誰知走著走著,謝玉蓮一眼瞥見草堆裡有一條大概由獵人樵夫走出來的小徑,滿口怕被追兵趕上,硬拉著貝天豪聞入這條陌生的道路。
起走越偏僻的陌生環境,貝天豪除了仰天長歎紅顏禍水外,別無他法,只好硬著頭皮走下去。
「這荒涼的地方,萬一有人對我心懷不軌,我這個手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該如何是好?」
對貝天豪的不理不睬,習以為常的謝玉蓮絲毫不以為忤,繼續以貝天豪聽得一清二楚的音量喃喃自語。
貝天豪額頭青筋暴起,越聽越火。
這姑娘怕他輕薄她?
哼,他貝天豪向來頂天立地,自許正義化身,小妮子不感激他的辛勞護送就算了,居然懷疑他清白高尚的人格!
他不說她兩句不行!
貝天豪一氣之下轉身,目光剛與謝玉蓮相對,後者喜孜孜的眼神讓他把即將出口的責罵硬生生吞下肚。
不對,這是場競賽,他不能開口就輸了。貝天豪決定再度按捺脾氣,視若無睹地住下走。
「我呀,是爹娘唯一的掌上明珠,爹娘疼我疼得要命,婢女荷香與我情同手足,他們都是我最愛的家人。」謝玉蓮左顧右盼,一副在聊天的模樣。
聞言,貝天豪實在想問:「那你為何要讓最愛的家人為你出走而擔心?」的話,畢竟沒說出口。
比賽還沒結束。
「只是,我更想見他。」謝玉蓮像瞭解貝天豪心中所思般補上一句。
淡然口吻似乎在訴說一件家常瑣事。
「南宮家跟我家住得近,我從小就常到回雁山莊玩。無極大哥比其他弟妹大得多,經常督促弟妹課業,我呢,則喜歡跟前跟後地打轉。」謝玉蓮回記童年時光,唇邊不由得掛上微笑。
貝天豪自顧自地往前行,沒回頭看她一眼,卻從謝玉蓮猶如夢幻般的口吻中隱約感受到幸福的況味。
「不過,這大概是我自作多情吧!」
謝玉蓮平靜話語裡的悲傷,貝天豪沒有忽略。
他很想說些什麼安慰謝玉蓮,也明白「天涯何處無芳『草』」等無關痛癢的話不適合出口。因此,他選擇保持沉默。
「回想起來,與他在一起的時候多半是我在說話。他只是靜靜傾聽,沒有主動對我說過身邊的事。」謝玉蓮輕輕歎著。「如果我不問,他什麼都不會告訴我。」
是年齡差距造成他們之間的鴻溝?謝玉蓮仍至今找不到答案。
她只知道單方面維持下來的關係既不穩定又極度脆弱,因此,她纏著爹娘早點幫她與對方訂親。
硬連接起來的紅線要被切斷,竟比她想像中容易。
「他總把我當小孩,不拿我說的話當真。」謝玉蓮哀怨地說,一面觀察前方貝天豪的背影。
呵,貝天豪的步伐瞬間停了一會兒。
即使只那麼一瞬,謝玉蓮也看得出貝天豪堅硬如鐵的心動搖了。
她自言自語一大串,目的不是想引人同情,誘貝天豪開金口才是她的目標。自從前天硬拉他走荒道,結果迷失方向後,貝天豪沒開口說過半個字,臉上滿佈冷硬神情,彷彿同行的她是瘟神般。
對她敬而遠之?她偏要纏住他不放!
「倒是南宮無慮常陪我東遊西蕩,雖然比我大上幾歲,對我卻千依百順,不敢有半點違逆。」
她話才說完,貝天豪重重「哼」了一聲,滿是不屑。
哈,有反應了!謝玉蓮開心地想。
等等,他在不滿些什麼?男人對她俯首稱臣是天經地義的事啊!當然,凡事都有例外,像棄她遠走的那種人……
和眼前的貝天豪。
罷了,遲早貝天豪會臣服於的魅力之下!
「不像有些膽小如鼠的人,特意迴避我,連答話的勇氣都拿不出來。唉,美麗真是罪過哪!」她邊邊偷笑。
果然,貝天豪終於開口。「大小姐,你這張嘴不累嗎?休息一會兒比較適當吧!」什麼美麗是罪過?
她自信過度了吧!
「哈,你還是說話了!」謝玉蓮笑著說。
「正義偶爾也會迫於形勢,暫時屈服於惡勢力之下。」總之,是他命苦,被迫跟她這千金大小姐結伴同行。
「你聽了這麼多我的事,我對你卻一無所知,不覺太不公平?」暫時屈服?貝天豪小看她了。
「是你自己滔滔不絕地說,現在倒反過來怪我?」
「不管,我今天一定要得到答案。」不容貝天豪拒絕,謝玉蓮質問積壓幾天的疑竇。「你家裡有哪些人?什麼時候開始學武?為何做捕快?當公差累不累?還有,喜歡糖炒栗子嗎?我很喜歡呢!」
看吧,這女人果然不能搭理呀!貝天豪心下後悔。
見貝天豪一臉鐵青,謝玉蓮摸摸鼻尖,不識想地糾纏下去。她故意模仿審問犯人的口氣斥道:「本姑娘問你話,還不從實招來!」
貝天豪轉頭閉嘴,決定不再搭理她。
這一來惹得謝玉蓮更促狹地叫著。「哦!我的美麗令你無法逼視對不?唉,真是罪過、罪過!」閃爍光輝的璀璨笑容現於謝玉蓮秀美面容,如風般瞬間掠過貝天豪的心坎。
他突然覺得,這趟意料之外的旅程,其實不如想像中難捱。
「我們走的方向是往南嗎?」好不容易停止喧鬧,謝玉蓮略顯不安地問貝天豪,後者腳步沉穩,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
她理當感到安心,貝天豪彷彿已辨識出行進方向。
但越來越靜的山林,實在不像即將出山的情景……
「我不知道。」貝天豪爽快回答。
「那你還走得這麼理直氣壯!」謝玉蓮氣結。
「難道該畏畏縮縮的走,才合你大小姐的意?」她似乎把罪魁禍首是誰給忘得一乾二淨。下一句,該不會指責他辦事不力吧……
「真是的!難怪人們說官府做事拖泥帶水,原因出在你們這些浪費公帑、辦事不力的公差嘛!」謝玉蓮輕哼一聲。
「果然。」貝天豪佩服自己的未卜先知。她已經能掌握謝玉蓮的思考模式了。
「什麼?」謝玉蓮疑問地看著貝天豪,沒注意腳下山路,一不小心被隆起的土塊絆倒向前跌去。
謝玉蓮跌坐在地,掙扎著想起來卻力不從心。
「還好吧?」貝天豪伸手拉她起來。
謝玉蓮死命拍著身上的泥土,埋怨著說:「這崎嶇不平的路,叫人怎麼放心行走嘛!」
「這裡本來就不是給旅者行走的,不過是獵人抄捷徑走慣形成的便道,當然難走。」貝天豪微笑。
吃點苦頭對她有益,好讓謝玉蓮日後不敢小看……咦?那是——
他雙目一凝,視線集中在方才絆倒謝玉蓮的土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