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太好了!見那一小片陰影移開,帥傲風不以為然地嗤笑。他下巴微昂,抬眼瞧她,她的背影纖細,下垂的雙肩看起來憂鬱落寞,又長又直的秀髮在腰際晃動,映在地上的影子挺孤獨的,整個人和這熱鬧的夜市格格不入。
她是怎麼了?若不是那麼神經兮兮的,她算得上美味可口……呃,是美麗可人!
他一定是餓昏了,要不就是酒精作怪,才會產生這樣的「幻覺」!他想拉回思緒,但目光卻一直跟著她,直到她縹緲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中。
漫雪茫然地走出夜市,佇立在十字路口前,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失去了龍天民等於失去了全世界,她整個人只剩空殼,意識虛無縹緲。
馬路上吹來一陣冷風,揚起她的衣裙,接著春雨紛飛,路上的行人匆匆前行,只有她漫不經心地走著,不在意雨將她淋濕。
她沿著紅磚道行走,讓雨水和淚水同時在臉上泛流,但就算再怎麼狼狽落魄,都不會有人心疼她了……這可憐的棄婦心態使她悲從中來,而快撐爆的胃也絞疼了起來,她終於忍不住在路上嘔吐,把吃下肚的「龍天民」全吐了出來!
路人投來詭異的目光,她內心無比淒涼,跌跌撞撞地逃開,只想躲起來,在黑暗的角落舔舐傷口,然而無處可去的她終究還是回到家中。
「天啊!漫雪你全身都濕透了!整晚去了哪裡了?害得我好擔心。」年紀比漫雪大十歲的姊姊洛絲琴,苦苦在家裡等了漫雪一整晚,內心備受煎熬,她深怕漫雪會做傻事,一見漫雪一身狼狽地進門,幾乎是從沙發椅上彈了起來,急急地奔向她,緊抱住她。
「快跟我上樓去泡個熱水澡,你會凍壞的!」洛絲琴眼泛淚光,妹妹冰冷發顫的身子令她心疼萬分;她深知漫雪正經歷人生中第一次失戀的痛苦滋味,但她也暗自慶幸著,漫雪終於可以和那個黑道份子劃清界限。
「我不要,我不覺得冷。」漫雪已經麻木了。
洛絲琴硬是拉著她往樓上走,漫雪被動地走向樓梯口,雙腿卻軟弱地癱了下來,她不記得自己走了多少路,兩腿再也不聽使喚。
「漫雪,你怎麼了」洛絲琴驚聲尖叫,以為妹妹昏倒了。
漫雪疲憊地靠在樓梯扶把上,蒼白的唇浮上一抹苦笑。「姊,我沒事。」
「還說沒事!」洛絲琴抱著妹妹,哭了起來。「早知道,兩年前我就讓你留在歐洲定居,不讓你跟我一起回台灣,害得你有機會認識那個黑道份子,現在又為了他整個人走樣,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叫我怎麼對得起死去的爸媽?而且你從小就受最好的教育,擁有銀行專員資格又有芳療師執照,你一直那麼樂觀上進、那麼優秀,不該這麼墮落下去啊!」
見大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漫雪胸口一緊,淚又灼疼了她的眼,她虛弱地吐出一句:「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忘了他,你才二十三歲,人生的路還很長……」洛絲琴淚眼婆娑地說。
忘不了的,一輩子也忘不了,兩年不是兩天,跟他共同擁有的回憶太多、太深刻……洛漫雪搖頭。
「姊姊安排你離開南部,徹底忘了他;你要活得好好的,讓他看見你沒有他,日子照過,做個堅強的女人。」洛絲琴請求。
漫雪身子微微顫動,兩行淚滑下細緻的雙頰。她並不想當個堅強的女人,她只想擁有愛人的懷抱,但姊姊說得沒錯,她不能被他看扁了,她得活得好好的。
「我該去哪裡?」洛漫雪倚在姊姊懷中,失神地問,淚又滑落腮邊。
「去台北,我幫你買個房子讓你安定下來,我有個很要好的朋友帥傲軍,他是大老闆,在金融界相當有地位,只要我開口,他很快可以替你安排一個工作。」洛絲琴是一時之選,事到如今也沒別的法子,她不能見妹妹一直消沈下去,只想幫助她走出這段愛情的陰霾。
洛漫雪神情黯然地點頭答應了。台北對她而言太陌生,但是去哪裡對她而言都是一樣了,縱使人遠離,她知道她的心永遠也帶不走。
半個月後,台北郊區。
清晨,霧未散,漫雪一個人安靜地蜷在客廳沙發上,兩眼空洞地看著電視。自從她住進這新房子,好多個夜裡都無法成眠,也許是房子剛裝潢,傢俱和壁紙都是全新的,空氣中仍瀰漫著陌生的簇新氣味,她無法習慣;也或許她根本還沒有從被拋棄的惡夢中清醒。
正當她沉浸悲哀的深淵裡,忽然樓上傳來鬧鐘的鈴響,提醒她七點半鍾了,她得去上班了。
一切按照姊姊的安排,姊姊不但幫她打點好住處,也替她找到工作,今天就是上班的頭一天,工作地點在IC銀行,職務是擔任總經理帥傲風的私人助理。姊姊還托那位總經理來載她上班,怕她不熟悉台北陌生的路線會迷路。
坦白說,她並不期待這個工作,但也許工作真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不能天天以淚洗面,她必須堅強,不去想起龍天民……可是她的心還是這麼懦弱啊!
鬧鐘鈴聲不斷催促,她被動地起身,上樓去按掉鬧鐘,無精打彩的走進浴室。
帥傲風一早就離開長期租賃的五星級套房,照著地址,驅車前往位於郊區的獨幢花園洋房。
日前大哥帥傲軍居然替他徵召來一名新助理,說是老同學的妹妹叫什麼「洛神花」還是什麼的,要他多關照她。
他向來不喜歡靠關係進公司的人,據大哥說那個「洛神花」還曾是瑞士某銀行的專員。
其實他目前根本挪不出職銜可以讓她卡位,倒是缺一名小妹,負責幫他跑腿,打點一些繁瑣的小事,像到洗衣店幫他拿送洗的衣物,或是幫他記住他那堆女友的生日等等,如果她不計較職銜或這樣的工作,那他就姑且收留她。不過,他相信她做不久的。
帥傲風猜這小女孩是個其貌不揚,又是個嚴重路癡的千金大小姐,而他大哥竟還命令他得親自去接她上班,這可真是破天荒的鳥事,但他發誓只有今天,往後請她小姐自行上班。
七點半,帥傲風抵達「洛神花」的家門前,車停在門外等了好一會兒,卻沒見任何鬼影飄出來。
「搞什麼!」帥傲風不耐煩地下車去按電鈴。不過是個跑腿的小妹,竟還得要總經理「請」她上班,有沒有搞錯
裡頭仍沒人應門,他猛按電鈴,眼冒火光。
「喂……請問找誰?」
終於,對講機裡飄出一個柔軟的聲音,教他猛然一震。這聲音不難聽,口吻嬌嫩,和他的想像相差十萬八千里。
「找洛……漫雪。」帥傲風口氣僵硬,差點把「洛神花」三個字脫口而出。
「你……是帥大哥的弟弟帥傲風嗎?」
帥傲風挑起眉,心底有把無名火,從來沒有一個下屬敢這樣稱呼他堂堂帥氏總經理,她若是想跟他攀點關係就免了吧,他從不吃這套。
「我是帥傲風。」叫我總經理!他氣著。
「你可以進來等我一下下嗎?我有點事耽擱了。」
什麼有沒有搞錯,他快遲到了,但門裡的女子卻仍用那種柔到令人腿軟的語氣敲撞他。
「可以嗎?」她問。
帥傲風該對她咆哮,但他竟壓抑住一向暴躁的脾氣,惡魔般的俊臉浮上一絲冷笑,他倒想看看她是被什麼事給耽擱了;更想先睹為快,這位跑腿小妹究竟是不是滿臉痘花,又戴副黑框眼鏡的怪胎,他非當面指著她數落一番不可。
「當然可以。」他的口氣比北極還冷。
門自動開了,他回頭去熄了車子的引擎,大步入內,走過小院落,來到主屋的門口。
門一開,他怔住了。
「對不起,我知道上班快遲到了,可是小白不吃東西,我好擔心呵!」
這柔柔嫩嫩的聲音,居然出自一張粉紅的豐盈小嘴,他的目光往上移去,掠過她小巧挺秀的鼻,落在她那雙又深又黑,閃爍著不安又略帶憂鬱的雙眼上;這個洛神花竟然有張天使般美麗又純潔的臉孔,身材還不賴,腰肢纖細,兩腿修長,胸前還挺有料的;看上去就是個氣質美少女,而且還挺眼熟的!
「誰是小白?」帥傲風有點恍神地問,思索著自己究竟曾在哪裡見過她?
「是一隻白毛小狗,兩天前撿到的。」漫雪小心地回話,心底無端地拉著警報,她記得他,他是在觀光夜市幫她付了七百元的「善心人士」。
他的半長髮仍那麼狂放,眼中藏不住撒旦般的光芒,英俊卻帶點邪氣……真難以相信,他就是帥傲風,即將成為她頂頭上司的人。
但,他仍記得她嗎?
「能讓我看看它嗎?」帥傲風還真不知自己這「悲天憫狗」之心是打哪兒來的,而方才進門前的旺盛肝火又溜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