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志氣,包在我歐陽的身上,我帶你們進去。」歐陽儂豪氣干雲地拍拍胸脯,三人中就屬他膽子最大。
他要大家分頭去找舢舨,只要有了那個東西,要上船就是小事一樁了。
「啊哈!天家快點來看我發現了什麼?」歐陽一邊喳呼,一邊睜大原本就咕嘟圓亮的眼睛,生怕眼前的東西只要眨眨眼就會不見。
芀芀和小柳分別從不同的方向跑來,因為沙灘太柔軟,所以舉步維艱,形成笨拙好笑的姿勢。
「你們看!這亮晶晶的東西是什麼?」潔白的沙石上有一方軟絨縫製的合口袋,因為平放的緣故,開口處露出兩顆碩大的真珠正在朝陽下閃爍。
「哇,好漂亮。」身為女生的芀芀嘴巴張得超大,雖然不懂真珠的價格幾何,但愛美是女人天性,她也知道喜歡。
「它一定是船主人的。」小柳說話最是中肯。
「不。它一定是海龍王要請我們進龍宮玩留下的信物。」愛作夢也是女子的本能,不管是三歲到八十歲。
「你簡直笨得可以,龍宮裡住著可怕的鯊魚,我才不去,不如咱們把珠珠送給小豬姊姊,她頭上一顆珠花都沒有,哪像街上閒逛的姑娘,哪個都是滿頭亮晶晶的。」歐陽又有不同的見解,看似粗心的他實則也有心細的一面。
他的提議獲得一致通過。
年紀幼小的他們全是人家不要的棄嬰,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最早的記憶便是與區可佟和童飛生活在一起了。先是有了歐陽,小芀芀和小柳是同時被帶回來的,不同點是前者被拋棄在熱鬧的廟口,後者則是在田埂的榕樹下撿來的。區可佟並不忌諱告訴他們各自的出身,為的是希望他們能夠堂堂正正地面對自己異於常人的身世。
好在這點苦心在這些孩子身上,全部得到正面的迴響。他們並不因自己是孤兒而自憐,除了物資生活侷促些之外,他們活得比任何人還起勁。
說做就做,才將絨布袋捏在手裡,平靜的海中便發出潑刺的水浪聲,這驀地發出的音響讓三雙可愛的小腿全部定住。
他們回頭一望,一個人魚似的高大男人從平靜的水面浮了上來。他全身光裸,唯一蔽體的只有胯下一小片布料。
小孩子們驚呆了,抽氣聲此起彼落,等到意識了現況才又一哄而散。
「站住——」重重喘氣的戚寧遠拂拭頭髮滿載的水珠。「這些偷兒!」殘留在他眼瞳的是他一向拿來裝珠子的囊袋,落入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小鬼手裡。聽見聲音,歐陽跑得更快。然而小柳的運氣可沒他好。「放我下來、放我……嗚,不是我……」一著急就犯結巴的他被不知名的怪手提離地心,恐懼慌亂和不知所措使他掙扎不久便癱倒在戚寧遠懷裡。
戚寧遠像碰到髒東西地甩手,軟趴趴的小柳破布般地被扔下沙灘。
「你是壞人,你殺了小柳,王八蛋!臭雞蛋!」他還來不及拍手去掉掌心不潔的感覺,一條蠻橫的重量已經纏上他肩,肥短的手掐住他的頸,歐陽手腳並用又啃又抓,還有,他無辜的腳也傳來劇痛……一個女孩正毫不客氣地粘在他赤裸的腿,惡狠狠地拔他腿毛。
他一手抓住一個,眼中冒火。
「你害死了小柳,嗚嗚,小柳……」芀芀說風是雨,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小臉立刻就花了。
戚寧遠滿臉厭惡,雙臂伸直,讓兩個髒兮兮的小鬼離他鼻子遠遠的。
「閉嘴!」又不是五子哭墓,再則,他也沒死,用不著哭成那樣吧。
兩個小鬼深怕沒人知道,變本加厲地哀號。
「他死不了的,小題大做。」
「騙人,騙人!」芀芀猛踢小腿,可惜人矮腿短,氣力不夠,擺盪的幅度又不夠大,正義之腿怎麼都踢不出去,反而可笑極了。
「我不許你欺負芀芀。」被逮後遭挫的歐陽斷然一吼,趁著戚寧遠被他吸引過來的同時將手中的東西撒向「壞人」。
「這是——天殺的……」亂了手腳的戚寧遠因為痛,驟然鬆手。
兩人一落地,歐陽牽了芀芀的小手就跑,就像後面有頭惡龍在追著似的。
摀住眼的戚寧遠返身衝向海邊用水去除眼中的沙粒,好一會兒才重新抬起頭。
海水又浸濕他根本還沒干的頭髮,紅著眼的他瞪向依舊躺在沙灘上的小柳,模糊的憤怒在心中狂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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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區可佟看著垂頭喪氣的歐陽和芀芀從路的一頭出現,眼睛不由得越睜越大,連晾在衣竿上的衣服再度滑下來都沒注意。「你們摔到水裡去了?還是誰發明泥巴浴?一種新的遊戲?」
兩顆頭顱有志一同地搖了搖,目光怯懦。
這是他們做錯事的標準表情。區可佟心裡有數。
「誰要先說?」
芀芀撇撇嘴卻是要哭的前兆。
「歐陽?」
他嚥下好大一口口水,困難地啟齒。「我……」話未出口淚已先流了下來,他哽咽得厲害。
事有蹊蹺,她發現小柳並沒有一起回來。「柳柳呢?」她的聲音忍不住直往下沉。
「在這裡。」
區可佟被奪走的注意力移至門口的男人身上,他的胳臂施捨似的平躺著奄奄一息的小柳。
區可佟敏感地發現歐陽和芀芀的眼中全部露出驚惶的顏色。
「你對我的孩子們做了什麼好事?」立刻,全然的,她捍衛地站起來,母雞保護小雞似的將兩個小孩都摟進懷抱。
戚寧遠一身鐵鑄的筋骨,落入區可佟的眼中。
他幾乎一絲不掛,陽光就照在他古銅色的臉龐和堅實有力的肌肉上。
他眉狹修長、教人摸不著殺傷力的眼是斜飛的,絕斷的鼻,薄翹的唇,安靜的他有股內斂的沉靜氣質,清風撩起他狂野的漆發,和四周風景融為一體的他充滿無限魅力。
區可佟不曾忽略他赤裸不安分的腳趾頭,和背在背後的魚叉。
令人流口水的不止這些,他身材高大卻不笨拙,胳膊延伸下纖細修長的手指秀色可餐。區可佟喉頭抽緊,發現自己的心蹦蹦蹦狂跳不止,而且有股急速的熱流竄上她的鼻腔,相信她只要再多覷那麼一瞥,準會當場出臭。
「你的孩子?」他斜飄的眉幾乎掩入額角。「騙人是差勁的習慣,叫你家的大人出來說話。」
戚寧遠向來只對自己熱衷的東西才會多逗留那麼一眼,然而區可佟被太陽親吻過的臉蛋讓他看了一眼又一眼。
她很可愛,玫瑰色的瓜子臉配著水靈清透的大眼,即使不說話的時候也見一絲淘氣,眉眼彎彎,香甜的氣息裡帶著古靈精怪的頑皮,天生是那種不管闖了多少禍事都沒有人捨得苛責的女孩。
「咳!對不起,本姑娘就是這戶人家唯一、獨尊的大人!還有,把小柳給還來。」她是不想表現得那樣趾高氣揚,可是他也太瞧不起人了,為了她可憐的自尊著想,虛張聲勢反正不犯法,唬他,先下手為強總是錯不了的。
她打定主意朝前走,分開雙臂想接回看似睡著的小柳。
她大大的步伐就快逼至戚寧遠的下巴——
「站在那裡不要動。」
什麼?區可佟只停頓那麼一下又繼續向前。
「把小柳給我。」
「我說——離遠一點啊你!」戚寧遠絕決地伸長臂膀讓彼此距離一臂之遙。「不管你要說什麼或做什麼,記住!要保持這樣的距離。」
人跟人混合的氣息讓他不舒服,替自己和他人設下比較大的限制讓他自在。
「好罷,我就站在這裡,請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多奇怪的要求,或者,他只是勢利地看不起全身上下都是窮人標誌的她:粗糙的布料,寒酸的補丁。區可佟憤怒地思忖。
「他……真是你的孩子?」不是他大驚小怪,這滿臉孩子氣的女孩,不,應該說是一少婦,居然是一個孩子的娘?婚姻對她真的公平嗎?
「不只是小柳,歐陽和芀芀都是。」他眼底沒有透露任何不尋常的神色,但微抿的唇洩露了些許不易被察覺的心情。
三個?戚寧遠眉梢微挑。
「怎麼?有疑問?」保護跟她一樣是棄嬰的孩子們是區可佟自攬的責任,姊姊也好,母親也罷,對她來說稱呼不重要,讓他們免除傷害才是重點。
「沒有。」
「那就得了。」她的動作又快又猛,語畢,不客氣地從戚寧遠手中奪過一動也不動的小柳。
好驚人的行動力!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在他鼻翼留下乾淨的皂香,隨著她斷然後退的影子,香味中斷了。
接過小柳,區可佟就發現不對勁,他的呼吸深入淺出,臉色蒼白。「小柳!你打了他對不對?還是故意嚇他?你不知道這孩子身體跟別人不一樣,他經不起驚嚇的!」連珠炮般的責難一股腦地鑽入戚寧遠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