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讚美也就算了,居然還笑!還好她笑的原因是以為他這次失去了準頭,沒能看出她曾是受過訓的准衣架子。
「我當然看得出來你是受過訓練的,而且還是一流的。」就是這點讓他堅持到現在。
「既然如此,你怎麼還會……要我去你們公司當模特兒?」這就是從一開始看到他的名片時,令她想不透的地方。
「老實說,我本來以為你雖然『曾經』是個模特兒,但『現在』應該是個上班族——因為你的紙箱裡面裝的是一些辦公用具。可是跟你談過話之後,猜想你應該是從國外回來的……」
「這麼你已經認出我來嘍?」她高興地打斷他的話,等不及要聽他的回答。
「啊?認出……我不……對不起!我不認得你。」
她很有名嗎?在台灣,不論是以前或現在,只要是有名氣的模特兒,他大都認得,像她這麼漂亮的,即使才剛出道,也絕對會引起多方注意,他沒有理由會不知道。除非……除非在國外就是……他以為她在國外受過專業訓練已經是最接近真實的答案了,可是剛剛一個畫面閃過,他突然覺得,他即將面對一個他料想不到的局面。
「哦……原來不是認出我了……」她顯得有些失望。「那麼,CLASSIC你應該知道吧?一直到去年為止,我在CLASSIC紐約總部擔任model有……五年之久。這家公司有多大,你應該有所耳聞才對。」
豈止有所耳聞!CLASSIC在模特兒界有如龍頭老大,再怎麼孤陋寡聞,也聽過這如雷貫耳的大名。
而讓穆非鴻大吃一驚的是,能在CLASSIC旗下擔任特兒的均是萬中之選,東方面孔更是如風毛鱗角般稀少,這等「稀世珍寶」今日竟然出現在台灣的某一街道上,又正好讓他這「不識貨」的給撞上,還……還厚著臉皮想遊說她進入他們的小公司——說他穆非鴻目前是當紅炸子雞,在他的「護航」之下,不出多久便能在台灣這塊寶島闖出一片天地……沒有地洞可以鑽,此時此刻他真想找棵樹來撞。
他算哪根蔥啊!跟她比起來。
她是名副其實的世界名模,是頂尖服裝設計師新裝發表會的常客,是國際知名雜誌曝光率很高的東方面孔……當他越去搜尋這面的記憶,腦海浮現她的畫面就越清晰——她有點不一樣了,因為化妝的關係。聚光燈下不可能像這樣脂粉未施,淡眉素顏的。然而這樣的她才真是美到不可言,濃妝只會讓這世上少了如此妍美不俗的人。
啊!對了!或許一路上她已經被一些眼尖的人給認出來,這麼一來就很清楚她那一世紀的沉默是何原因了,一定是納悶為什麼同行的他竟會對她如此不熟悉。
哎!就算現在認出她來也沒多大意義了,這回的目標不是他所能觸及的,不如盡早放棄吧。
「早知道你是前輩,我就不會這麼莽撞。可是對已經造成困擾的事實,我真的非常、非常地抱歉,請你務必接受我的致意。」穆非鴻一臉誠摯地望著她,好似端出這般正直的臉就能夠替自己洗刷種種的不是。
凌姍慧黠的雙眼興味盎然地凝睇著這位俊朗男子。
他當然不會是什麼歹人之類的。
因為他那梳理得非常整齊的頭髮,修飾得相當乾淨的面容,一口漂亮的牙齒,在非常迷人的笑容下閃爍著無比的魅力。
然而真正讓她感興趣的,是他那種非常直接、勇往直前的方式,不像以往她所認識的任何「優質」男子——這些人大多惜字如金。
然而眼前這個比任何人都來得優質的男子,卻做著讓她訝異的事。
她清楚只要隨意的一句客套話就能立即終止這次對談,兩人從此毫不相干。可是不知怎地,她並不希望事情真的演變成那樣。
「別誤會,我表明身份並不是要你道歉,你不是非得認識我不可,這我可一點也沒放在心上。只是你剛才那麼慎重其事的道歉,好像準備結束我們的談話了……可是你不覺得從頭到尾我們根本沒談到什麼嗎?」她只知道他的職業,還有他的名字——穆非鴻,挺好聽的名字。可是他知道她姓什麼、叫什麼嗎?為什麼他都不問呢?
「要談什麼?」穆非鴻一頭霧水。
「談……」凌姍真不敢相信會聽到這種回答。「難道你不想知道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裡?或是……請我去你的公司,說不定我有可能因為你的說服而加入你們?這不就是你原來的目的嗎?」重點是你不想分享我的經驗?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同行啊?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後反而變得不感興趣。
「加入我們?這……這不太可能吧?」我都已經放棄了說——穆非鴻奇怪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沒有絕對的可能或不可能吧?怎麼你現在的表現沒有一開始來得積極呢?叫我有點失望哦!」看他好像要打退堂鼓,凌姍故意找話刺激他。
「哈哈哈……」不知為何,穆非鴻先陪笑一下。但是不管怎樣,她已經火了,不趕緊讓她明白現實狀況恐怕還會挨一頓訓。「因為我很清楚那絕對是不可能的。我們能提供什麼條件給你?你什麼樣的舞台沒走過?一個遠景還那麼好的人,叫我用什麼方法將你綁在我們的那片小天地裡?」
「說不定情形已經不是你所想的那樣,說不定是因為我年紀大了、過氣了,CLASSIC才沒跟我續約……」
「我堅信沒續約是你個人意願的問題,絕不會有任何公司覺得你過氣,或年經大啊這種……這種……」這種蠢事。穆非鴻差點脫口而出。
她瞪了他一眼,好像知道他沒出口的話是什麼。
「我跟你開玩笑的,幹嘛當真?」
「哦?是嗎?」穆非鴻可憐自己到現在還被人當成傻瓜看。「那我們能不能不繼續那個話題?倒是有一件事我覺得很納悶,既然你長年在國外,中文怎能說得這麼好?」而且好得不像話,發音標準,語調輕柔。
「那是一定的嘛!因為我一年總得回大陸幾趟,家鄉話是不可能忘的。怎麼?你不會以為我是在台灣出生的吧?」說完,凌姍又見他瞪著一雙不可置信的大眼。今天到底讓他吃驚多少回了?對於自己的事,他可真是一無所知啊!
就是這樣!他就是因為這樣才一直出糗!
他不願跟她談的原因就是因沒有籌碼可用——連基本資料都沒有。叫他乖乖的、靜靜的坐著聽她大談自己的歷史,說什麼他都不願意。對別人而言或許是求之不得的機遇,然而他厭倦自己老是瞪著一雙大眼,一副像極了白癡的模樣。
今天真是出師不利!以為挖到寶,結果搞得灰頭土臉。
他不能、也不想再出糗了,他要趕緊從她面前消失,而且越快越好。
「Well……」他兩手用力地拍了下大腿,倏地站起身,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故作吃驚狀。
「啊?快五點了?我還要回公司呢!真的很高興見到你,雖然我們沒有緣分成為同事,不過還是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讓我學到不少東西。再見。」
他深深地一鞠躬,起身後再送出一個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轉過身後以最快的速度離開現場。
快到公園門口之際,突然,聽見她在身後喊他:
「喂!穆先生、穆先生!」
他充耳不聞,快步疾走。
他知道她為什麼要叫住他,因為——他從頭到尾都不曾問起她的名字,可是他不敢問,他實在很怕看到眉郁成結的表情,和聽到這樣子的回答。
「難道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嗎?」
是的!小姐,我不知道,我孤陋寡聞,我是業界恥辱,求你饒了我吧!你讓我回去做好了功課,搞清楚了你的底細之後,再「重振雄風」地出現在你面前吧。
穆非鴻為了杜絕她的叫喚,雙手摀住了耳朵,以百米十一秒的速度跑出了公園。
凌姍望著「抱頭鼠竄」的男子飛奔而去,心裡真是訝異極了!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再低頭看著擱置在草坪上那裝滿零食和飲料的塑膠袋……她他好幾聲就是要叫他回來把它帶走,怎麼他會沒聽見呢?
這回換她張大著嘴,瞪著不敢置信的大眼,男子早就跑得不見人影的方向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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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好幾天,穆非鴻不敢再到街上隨便亂「跟蹤」人。他「閉關」了數日,不是為了撫平受創的心靈,而是卯足全力,對那神秘奇女子展開全面性的調查。
回溯那日頭髮凌亂、心力交瘁地回到公司……
甫一進門,立即一群活像餓了數天沒進食的雛鳥(女同事們)朝著在外頭奔波了一整天、疲累歸來的母鳥(他)直吵著要東西吃……只見母鳥兩手空空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