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至今依然躺在病床的蘋果,始終一語不發地,默默地聽著自己受害的緣由。她蒼白的臉上沒有憤慨,反倒是那條明顯的刀疤代替她對整個事件做不平的控訴。
「我們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跟齊人才好。」果凍由衷感謝兩位貴人的相助。雖然她們三人身上都掛了彩,但總算都保住了清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說什麼謝呢,你們都是受害者啊!誰願意讓自己發生這樣的事呢?」凌姍搖頭感歎地。
「都是我……都是我的關係,對不起……」蘋果突然出聲,氣若游絲地。
沒有人同意這種說詞。
果凍首先氣急敗壞地否決:
「不是你,是我!是我沒弄清楚狀況就認定被穆大哥和凌姐給……棄之不顧,還、還被那可惡的男人煽動,他說要替我出一口氣,我竟然說好……我竟然說好……是我!是我對不起你們……嗚……」果凍終於因為無法原諒自己的行為,內疚地痛哭失聲。
「果凍……」蘋果原本無神的大眼也被牽動地紅了眼眶。
「哎!這是在做什麼?要歸咎是誰的錯嗎?那如果我告訴你們,我早就知道徐臥龍對我心懷不軌,卻沒有提防這點而讓我們接下了這支廣告,是不是表示我該負最大的責任?我們都已經為各自的失察付出代價了,這是身為一個公眾人物的悲哀。但是反過來說,我們沒有對大眾傳送正面的訊息,卻引來了帶有邪惡思想的危險人物,這表示我們都應該自我反省。所以,發生這樣的事,我們三人加上穆大哥都有責任,沒有誰該多負一分或少負一分。」
金莎如此切入要點的分析立刻止住了蘋果和果凍的自責。凌姍則是欣賞她這種跳脫受害者的心態,以另一種角度來看待整個事件。
這番懇切的言論同時亦感動了另外兩個出現在病房門口的男人。
「謝謝你,金莎……」穆非鴻開口,他的音調瘖啞,哽咽似地像是隨時要落淚……
女孩子全都望向了他,這個一臉病容的穆大哥。
☆☆☆☆☆☆☆☆☆☆ ☆☆☆☆☆☆☆☆☆☆
多麼奇特的一個畫面!四個原本光鮮亮麗、人人稱羨的漂亮人兒,如今卻個個心力交瘁地共處在一間病房裡。
穆非鴻的目光先是落在已經痊癒、卻是自責最深、滿臉淚痕的果凍;然後望向頭髮被剪得極短,吊著點滴,坐在輪椅上的金莎。最後是……最後是那觸目驚心的疤!那個教他放大瞳孔、冷汗直流,教他心臟抽痛,淚水……忍不住滑落的疤——
「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
他哭了。
他哭的不是自己受不住苦,而是見到別人替他承擔的痛。
他看見她們的傷、她們的淚;那巨大的罪惡感如大浪席捲而來,沖潰了他的自制力,擊垮了他強作的堅強。
一直挺著脊背的金莎,突然鼻間一陣酸楚,一行清淚也不由得滑落下來……
果凍起身上前,抖著手,拉著穆非鴻的衣角。
「穆大哥……別這樣……」她想要安慰,卻羞愧先前對穆大哥的誤解,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開口,只是一逕兒陪著掉淚。
一個淡漠的聲音卻突然揚起——
「你們都別哭了,行嗎?」
穆非鴻倏地抬起頭來——他不敢相信他剛剛聽見的!
蘋果說了什麼?她用那麼冷淡的語調說了什麼?
他對上了她的眼。
這時他想起蘋果曾經說過的改變。但是如果她所謂的改變,是連連遭受如此重大的傷害卻還能淡漠處之的話,那這樣的改變真會令他心碎成千片萬片……
「蘋果……你想說什麼就說,想罵什麼就罵吧。是我對不起你們……」他避開她的視線,因為那條疤痕像鞭子一樣不斷抽打他的胸口。
「有什麼好抱歉的?這是我……罪有應得。」她垂落濃密的羽睫,依然淡漠的語調,卻道出令人錯愕的字句。
眾人神情震驚地看著蘋果。
「蔡揚說得對,我以前的行為都是在引人犯罪。心裡明明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卻還是貪戀……貪戀那種寵愛,好像自己是獨一無二的,是最特別的……但是在別人看來卻是無恥的、犯賤的……」
「夠了!我不准你用那種字眼!蔡揚那種人說的話你為什麼要信!」穆非鴻不敢置信地大聲喝阻。蘋果完全不想責備別人,卻一味地怪罪自己,他覺得相當不對勁。
「蘋果,你是怎麼搞的?我說我們每個人都要負責,不是自責,你這種說法只會嚇到大家,你叫我們怎麼聽得進去你這些話?」金莎完全不能接受這種「自殘」式的字眼,馬上出口制止。
「你不會懂的……你不會懂的。」蘋果澀澀苦笑,冷漠的表情難得有了情緒,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更令人摸不著頭緒。
「各位,我們讓蘋果保留她自己的想法。雖然大家都不願意看她把這件事當成是她個人該負起的責任,但是我們有共同的敵人要面對,現在探討是誰犯的錯並不恰當。你們的穆大哥已經準備好要替所有受害者討回公道,但是他需要你們全力的支持,等事情結束後,你們要怎麼探討都還不會太遲。」
一直倚在牆上的齊人終於發表了他的看法。一貫的冷靜和一針見血的點明立刻喚醒了每個人的腦袋。當務之急是要將這四個人彼此間濃厚的友誼匯聚起來,一致對抗即將面對的困難,而不是譴責自己、打擊士氣。
「齊人說得對。」穆非鴻對自己失控的情緒也覺得不妥,他立刻拋下了難過、內疚、震驚等種種複雜的情緒,穩下心來說;「我知道你們有很多話想說,或者……有很多不滿想要宣洩,我答應你們,等我捉到了蔡揚,把他帶到你們面前來坦承他的惡行,負起他該負的責任之後,我也一定會負起我該負的責任。總之,」他走到病床旁,在床沿坐了下來,拿起蘋果的手,看著她,不再逃避地對視著蘋果的眼,堅決地說:「我發誓我不會讓你們再度受到傷害,所以……不要再說責怪自己的話。」
「穆先生說的沒錯,你們沒必要責怪自己。」
一個陌生的聲音自門口出現,所有人往門口一看——
一個不熟悉的中年人走進門內,他穿著體面,聲音宏亮:
「打擾你們了,門沒有關好,所以我就自己進來了。」說完,他轉身把門給關上。
眾人一臉莫名——除了齊人之外。
「『燦虹唱片』的董事長——蔡大鐘先生。」齊人向大家通報來人的身份。
「哦?」蔡大鐘挑起濃眉,看著齊人說:「原來有人認得我。那好,省去那彆扭的自我介紹。」
可能是現場異常安靜的緣故,蔡大鐘這才察覺自己的出現非常地不受歡迎。
但是只要目光掃過眾人一眼,馬上就會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一臉病容的、坐在輪椅上吊著點滴的、還有那條刺眼的疤——
蔡大鐘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蔡揚這次做得太過分了。」
「這不是『過分』兩個字就可以說得通的。」穆非鴻站了起來,一邊向蔡大鐘走去,一邊沉著聲說:「這是預謀好的,一連串蓄意傷人的計謀,使受害者高達十多人的集體犯罪。」
穆非鴻在蔡大鐘面前站定,毫不畏懼地直視著這個黑白兩道通吃,可以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商界巨人。
「你言過其實了,穆非鴻。這件事從頭到尾是蔡揚一手策劃的,沒有所謂的集體犯罪,你應該知道才對。」蔡大鐘依然以他那宏亮的聲音回應著。
「你就別再自圓其說了,蔡先生。『燦虹』這次不請自來,願意無條件培訓我的模特兒,你以為蔡揚有能力辦得到嗎?若不是你在背後全力支持,這個計謀根本無法進行。」
「是我支持的沒有錯啊!蔡揚告訴我,他的公司裡有三位非常有潛力成為大明星的模特兒,希望我來培訓她們。我評估了之後也覺得可行,才會答應這件事。」
「請問你是拿什麼來評估?蔡揚有提什麼企劃書給你嗎?他有告訴過你,三位當事人加上我這個經紀人完全不知情嗎?」
「我話還沒說完。蔡揚的確沒提企劃書給我,但是有徐臥龍出面,他說已經得到你的首肯。」
「獲得我的首肯!?」穆非鴻真不敢相信,激動地喊:「獲得我的首肯去傷害我的模特兒?你看!」他轉身用兩手指著蘋果、金莎和果凍說:「請你解釋,我為什麼會答應這個把她們弄得遍體鱗傷的計劃?」
「穆先生先不要激動,我只是澄清事實而已。徐臥龍確實有告訴過你,我們想培訓她們成為大明星這件事,所以你不能說你這個經紀人不知情。」
穆非鴻簡直快氣炸了!他沒想到蔡大鐘此行的目的是來推卸責任。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那個大明星計劃會變成這個樣子?」蔡大鐘卻是這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