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明白當時他一踏進大廳,「她」為何會頗具深意地多看他幾眼,謎底是:同情,「她」同情他即將踏進由歐陽玉昭與趙無垢聯手設下的陷阱。
「告訴我,我是從何時起開始中計的?」
「在你當日一踏進大廳起。」
夠狠!「不要說就連谷展笄都是……」
「不,谷展笄的出現完全在我意料之外,若無她,我依然有法子讓你接下這差使,但她意外出現了,讓我省了一番功夫。」說到這兒,還真不知道該嘲笑他還是可憐他。「該怎麼說呢?若無你四年前對人家胡亂許諾的因,就沒有四年後谷展笄出現逼你履行約定的果,因果報應,這是你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
「或者說是自作孽不可活。」歐陽玉昭很惡劣地落井下石。
再多的歎息聲也無法排解他滿腹的鬱悶。「幸好最後的結果皆大歡喜,要不,萬一損及柔兒的閨譽,你們定會後悔莫及。」
「除非你打算改行當起採花大盜,否則趙姑娘的清白十成十安全無虞。」
聞言,淒慘慘垮下的俊顏扯了記難看的笑。「我該感謝諸位對我武功及人品所給予的肯定麼?」
「不,是因為我們一致認為你沒那個膽。」
可惡!「不要逼我動起殺妳的念頭,玉昭。」
歐陽玉昭懶懶抬眸,面對他的挑釁,她顯得意興闌珊。「你已經說了好幾年,而我依然苟活在此。」
「言下之意,妳等我出手許久了?」咻!一粒花生米射向她喉間。
而她在此時抬臂整理衣襟,「巧合」地拍開襲來的花生米。「可以啊,只要你不怕江湖人恥笑你范儒鴻欺負一個老太婆。」
范儒鴻愣了下,旋即縱聲大笑。「玉昭啊玉昭,我最幸運也最不幸的事,就是認識妳,哈哈哈……」
「是麼?」
「正是。」斂笑端肅神情,才剛語帶恐嚇說要殺她的男人,此刻執杯,以茶代酒敬道:「一年前誠蒙相助,我范某人感激不盡,再加上今日妳的亂點鴛鴦--姑且不論過程,結果也是圓滿,為此種種,在下以茶代酒敬妳,」
「真正的酒,就在你與趙姑娘的喜筵上喝吧!」歐陽玉昭笑著接下這杯茶,豪邁地一口飲盡。
「就這麼說定。」
再對飲一杯茶,歐陽玉昭忽然好奇地問:「認識我是你最幸也最不幸的事,那麼趙姑娘於你又是如何?」
「心之所繫。」四字雖簡短,卻是最貼切的答案。
「儒鴻!儒鴻!」興奮帶笑的呼喚自曲橋傳進亭心。
「閣下的『心之所繫』來了,我這就告退,免得被人說我不解風情。」話方落,佝僂的身影疾速消失,快得讓范儒鴻連留人的機會也沒有。
范儒鴻面向曲橋,笑看一襲淺黃身影如粉蝶般,朝他翩飛而來。
男人的長臂左右開弓,等待蝶般的佳人自投羅網。
佳人先是一愣,旋即揚起會意的燦笑,奔入亭中,撲進他為她準備好的網。
一個令她無比安心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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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范儒鴻來到西安,進了一處名叫逸竹軒的地方,處處所見,都讓趙柔柔好驚訝。
就逸竹軒外觀來看,根本想不到會有如此深幽複雜的園林,且不只一處。
池畔亭榭,竹林曲徑,假山流水……無一不是。
「這就是你六年來所住的地方?」
「借住而已,不常久待。多半時候我都四處遊歷,或接下玉昭派的差使尋找奇珍異寶。」
趙柔柔讚歎地環顧四周,對逸竹軒內一草一木充滿好奇。
這地方奇特,人也奇特,她驀然想起出面招呼他們的老嫗。
「對了,那老婆婆是誰啊?」
「妳是說玉昭?」
「人家是長輩,為什麼你直接喚她玉昭?」瞧見他打趣的表情,趙柔柔垂首,盯著自己緊張扭絞的手指*「不是人家要吃味,只是很好奇而已……」愈說愈小聲,顯見她趙大姑娘很心虛。
「玉昭只是朋友,她背後有許多精采的故事。」
「就像襲人姊姊一樣?」她腦筋一轉,想到花襲人的例子,「那老婆婆該不會是你失散在外的奶奶吧?」
噗!「哈哈哈……這倒新鮮!」天,她真可愛。「改日回鄉拜見爹娘,我再問問爹。」
「你笑話我!」
「不不不,這是有可能的,呵呵……」他很努力抑忍笑氣神色端肅地說,雖然還是不小心逸出幾個笑聲。
「你就是在笑話我!」
范儒鴻落吻在她手背,成功安撫爪在氣頭上的佳人,旋即牽著她穿過門洞,來到柳樹林。
柳葉低垂,或落地,或點入池面,隨風輕舞,搖曳生姿。
「哇,好美!」趙柔柔讚歎道,忘卻上一刻燒得正旺的惱火,情不自禁衝至柳樹下,纖影隱沒垂柳中。「換作是我,定會留在這兒很久,久到看膩為止。」
「比起逸竹軒內的園林美景,江湖更吸引我。」他笑著跟上,與她同樣隱身在柳條之中。
百尺垂絲,隔離出一方只有他倆的世界。
「你喜歡闖蕩江湖?」
「說闖蕩,那也是多年以前的事了。」連人帶柳摟進懷裡,他為她撥開擋在臉面的柳條,看見一張小臉神情凝重。「不,我已不闖蕩江湖,只是遊歷其中,單純地遊山玩水,四處結朋交友,這要比闖蕩來得自在多了,這是我的性情使然,我並個想在江湖上有什麼威名。」無奈威名老是主動找上他,在他遊歷江湖的志向中添幾筆亂。
「我終於明白為何你取得舉人功名之後,卻不再專注科舉求取功名的原因了。」因為他生性淡泊。
她的知心解語得到他一抹帶著讚賞的笑容。
而後就見她螓首低垂,似是想著什麼。
「柔兒。」
「嗯。」應和的聲音有些分心。
「我離家拒婚這事是否讓妳……難過。」
「唉……」也許這樣最好。
「妳聽見我說的話了麼?柔兒!」
「咦?」她表情茫然地抬頭。「什麼?」
她壓根兒沒聽見。「我說,我拒婚這件事是否讓妳難過?」
「難過?」趙柔柔偏著腦袋想,隨著思考的時間愈久,她發現他的臉色愈沉重。
「妳不要顧慮我,我只要聽真話。」
「比起難過,更多的是生氣。」她老實說。
「生氣?一氣氣六年?」
「三年。」小臉羞赧地紅了。「我到十四歲才明白,原來我會想你,是因為喜歡你。」
「想我?」且慢。「妳只見過我一次面,而且當時以不歡而敵作結。」
「並非都不歡而散啊……」
「至少妳應該討厭我的,畢竟我打了趙府千金小姑娘妳的尊臀……」
「哇啊啊!那件事就別提了!」尖叫突起,可惜來不及擋下他的快嘴。「討厭討厭討厭!我最討厭你了!」丟臉透了的舊事他怎麼可以重提?
「妳嘴裡說討厭,雙手卻緊抱著我,這到底是討厭還是喜歡?」口是心非的丫頭。
啊?她、她忘了收手!紅火直燒上耳廓,透出鮮麗的瑰色。
「別放。」范儒鴻按住她,將小手強留在兩側。
「你噯……」
「我還是不明白,難道妳喜歡挨打……哎!」腰側突然扭痛,被一隻小手給暗算的。「我後悔讓妳抱著我了。」
「我……我會放手的。」剛剛一直想著的事,她終於想通了。
「柔兒?」她這個「放手」與他打趣所說的「放手」似有不同。
「我不會困住你。」她神情認真地說著:「即便成親,我也不會將你困在家裡。你依然可以四處遊歷、行走江湖……只要記得回家,我、我會在家等你,一直等你,只要你記得回家就……」
如果她話中沒有抓忍的哽咽,如果她話說得再流利一些,他會被她信誓旦旦的模樣所蒙騙,真的相信她這番話,
可惜,她的唇瓣顫抖得厲害,她的眼眸蓄滿太多的水光,她欲哭又忍住不哭的表情寫著「我在說謊」四個大字,唉!
「誰說遊歷江湖不能帶妻子同行?」
啊?他的意思是……
「妳怎麼以為我會讓妳待在家中等我?」
那、那他是想……
「依妳活蹦亂跳的性子來看,讓妳待在家中,很難不出問題。」
溫馨的柔情蜜意,一下子便讓范儒鴻實事求是的話給破壞殆盡。
蔥白的食指戳上他胸膛。「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還是氣呼呼的臉紅模樣好看,他笑著想。
「范儒鴻!快給我說!」
刁蠻的小潑婦樣也挺可愛的。
「夫唱婦隨,除非妳不願意,認為自己還是比較適合待在家中蒔花養鳥、繡花縫衣,否則我是帶定妳了。」
「可……」
「家是會回去的,但誰說回去了就不能再離家?再說,妳放心讓我一人獨走江湖?」
「你武功那麼好,有什麼好擔心的……」
「聽說錢塘多美人,也許接下來我可以……」
「休想!」啊啊,她怎麼沒想到這件事,他相貌屬上上之姿,羅通、襲人姊姊都曾說過,他所到之處無不招惹桃花:「我、我跟你去……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