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留在他身邊的人不是空有「未婚妻」名號的她,而是真正與他彼此相愛的花襲人。
「兩位不必顧慮我,我回房去了。」趙柔柔輕聲說道,臉色依然蒼白。
「柔兒!」
「趙姑娘。」什麼不必顧慮?這下更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都怪這個笨弟弟!花襲人惱怒地瞪向范儒鴻。
蓮步移向迴廊,趙柔柔似是想到什麼,停了下來,旋即回頭。
決定跟他發脾氣了?范儒鴻猜想,孰料她只是走至與他相隔一步的距離停下,朝他微微一笑。
那笑,比哭還難看。
「這是你的。」睹物會恩人,她不想讓自己更悲慘,「還給你。」
范儒鴻俯首,看見她白淨掌心中躺著青玉鏤空精雕的玉玦,看著她將它送進他掌心,倏然憶起--
拜託妳別哭了成麼?
嗚嗚嗚……
妳看這是什麼?
嗚嗚……咦?
這是「鳴玉玦」,只要風吹過鏤空的孔隙便會發出聲響。
叮鈴、叮鈴鈴……
嘻!柔兒喜歡,柔兒要!
什麼?!這是我自出生就隨身佩戴的玉玦,怎麼能給妳?
柔兒要!柔兒就是要,嗚哇哇……
……給妳就給妳,唉。
哇,好棒!柔兒的,這是柔兒的!
是、是,是妳的,唉!妳要好好帶著它,不能隨便給人、不能弄丟、不能糟蹋,知道麼?
知道!可是……糟蹋是什麼意思?柔兒不懂。
笨娃兒。
柔兒不笨!柔兒很聰明,柔兒不笨,嗚……
別哭別哭!妳不笨,是我笨行吧?別哭了,我身上沒東西可以拿來哄妳了。
那、那糟蹋是什麼?
咳,糟蹋就是……
從鮮明的記憶中回神,范儒鴻怔怔地望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
她珍惜著他當年不得不給的鳴玉玦,而他……是否糟蹋了她的情意?
糟蹋就是,損壞、不加愛惜之意……
柔兒懂了,柔兒會好好愛惜它、不損壞,一定不糟蹋!
記憶中,那最後破涕為笑的女娃兒,如今已長成動人的娉婷女子。
他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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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終,總要人散的。
攤開錦袱,打理衣物,趙柔柔安慰自己想開些。
至少,在分道揚鑣前,她要留給他一個好印象--沒有哭鬧、沒有嬌蠻,只有大家閨秀的模樣。
整理隨身衣物、銀票,還有路上硬要他買下的幾件飾物--一枝玉簪、一隻手鐲、一隻翠玉鈿,都是他被她纏到最後不耐煩才勉強買給她的。
對她有無心意早在舉止中無言道出,只是她嘴硬怎也不肯承認罷了。
帶或不帶?遲疑了一會兒,她還是決定收進包袱。
叩叩!敲門聲響起,瞧見映在門上的身影,想也知道是誰。
「我要睡了。」
「開門,我有話問妳。」
唉!趙柔柔移身門屝旁,「說吧!」
「開門。」
「隔著門說也一樣,我聽得到。」
「開、門。」門外,男人的聲音轉沉,「事不過三,我不會說第四次。」
以為他要放棄,趙柔柔鬆了口氣,「那就明日再談。」
「離門遠一點。」
「咦?」什麼?
「走到床邊。」
不明白他話意,但嚴肅的語氣讓她不得不依言照做。
難道又有什麼江湖中人找上他了?
才這麼想時,木門啪啦作響,離開了原先駐守的崗位,一隻大腳丫子讓一塊門板直擊對邊的牆再彈回地面,另一塊直接衝向與床榻相對的桌椅,一扇門降格變成兩塊破木板。
被踹門聲嚇得跳上床榻,回頭又見守住自己的最後一道防線慘遭分屍,趙柔柔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我說過不會再說第四次,而君子不動手。」所以,他范大君子動腳!
「你!你你你你……」
男人以沉穩得令她害怕的步伐緩緩靠近她。
「不、不要過來!我、我……」他到底來找她作什麼?
害怕的人總想抓個什麼擋在胸前保護自己,趙柔柔也不例外,小手胡亂一抓,抓中包袱,當它是什麼救命法寶地緊緊抱著。
她不抱還好,一抱在胸前,認出那是什麼東西的男人臉色更加陰沉,此刻的他就算被說像個作奸犯科的惡人,相信也沒有人會提出異議。
因為,真的像。
此時此刻,范儒鴻臉上騰騰的殺氣就算是一般惡人也比不上,而嬌弱如綿羊的趙柔柔所要面對的,就是這麼一號人物。
「你真的真的不要再過來了!」她真的真的好害怕。她抱著包袱拚命往床角縮,希望能以空間換取時間--讓他冷靜下來的時間。
只可惜廂房就這麼一丁點大,范儒鴻大步兩跨,便來到床前,頎長身子所形成的黑影將床上顫抖驚慌的小羊完全籠罩。
這黑暗彷彿預言出她即將面臨的慘況。好可怕……她從沒見過他這麼生氣的模樣,她好怕……
「妳,打算離開?」惡人哼出冷冷的詢問。
「你、你都知道事情真相了,這、這、是假的,你……你不必理……我,我也……」咯咯咯,牙齒直顫的她陷入語無倫次的狀態。
「闖了禍,騙了我,東窗事發,一走了之?」
「我……哇啊!」還來不及說什麼,下一瞬,她連同懷中包袱被眼前惡人一肩扛起。
「你、你做什麼?!」雙眼所及,是他寬闊的背,驚懼的她小腦袋瞬間閃過幾個會讓她小命休矣的恐怖惴想。
雖知他不至於殺她,但難保不會教訓她。
誰知道騙他的人有何下場?他恨的人又是怎生的淒慘?
而她,剛好是那個「騙」他而他又「恨」的人,一定更慘!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冷目環視幾乎被他毀掉的廂房,它現在有個更好的名字--廢墟。
「啊--」
慘絕人寰的尖叫聲伴隨著她離開唯一的避難所,如今變成一間廢墟的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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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柔柔天地顛倒、雙足不著地的窘境,只持續到范儒鴻將人扛進自己廂房丟上床榻,旋即回頭關門的這一小片刻。
同樣逼近她的情景再現,趙柔柔告訴自己要冷靜,但身子就是不聽話,隨著他接近的步伐往內縮,從床沿縮至床角,她將自己送進充滿他氣息的床榻,水波盈眶的眼戒慎地盯視他一舉一動。
「不要過來!否則我……」
「妳怎樣?」惡人鼻中噴出哼問。
「我、我、我……嗚哇哇……」超過她所能承載的恐懼,蓄滿的委屈與傷心登時破堤而出,造成汪洋-片。「你到底想怎麼樣嘛?嗚嗚嗚……」
她不想哭的,不想最後留給他的是自己哭得昏天暗地的醜臉,偏偏他--「我只有命一條,你要就拿去啊,嗚嗚嗚哇哇……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嗚嗚……」
惡人氣弱,瞬間回覆文質彬彬的公子樣。
「別哭了。」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發現他敵不過她的眼淚,所以靈機一動使出淚水攻勢,企圖將他滅頂。
「是你是你就是你!都是你的錯!」嗚嗚嗚,「為什麼還不放過我……為什麼嘛……我知道我對不起你行不行?我真的真的對不起你,嗚嗚嗚……前往長白山尋藥是個騙局,我一直都在騙你,對不起、對不起,嗚鳴……」
「我知道。」唉!坐上床榻攬她入懷,橫亙在兩人之間的礙事包袱立刻被他搶去,丟在離床最遠的角落。
她懷裡空出的位置由結實的男子胸膛填實,哭得正傷心的她渾然不覺,小臉下意識地埋進習慣的位置痛哭失聲。
「你都知道了還來找我做什麼?嗚鳴……」哭的人比安慰的人更有氣勢。「你知不知道我好嫉妒、好眼紅?為什麼你身邊的人是花襲人不是我?嗚嗚嗚……為什麼你喜歡的人是她不是我?」她是這麼地努力,可他卻……
「妳又知我喜歡的不是妳了了」
「我知道,就是知道!」她抬頭吼了句,旋即又偎進他懷裡痛哭,「人家就是知道嘛……」
「是是,妳知道。」哭的人最大。
「你也承認了!嗚……我就知道……」
俊目登時翻白。剛剛又是誰哭著要他認罪的?唉!為什麼他喜歡的偏偏是這樣的小姑娘?范儒鴻忍不住懷疑自己的眼光。
但,盈滿於心的憐惜與疼寵讓他無法否認。
是的,他就是對她動了心,是以在她還給他鳴玉玦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手足頓時無措。
玉玦,欲絕……她想與他斷絕關係……
他會同意她這麼做麼?
當然不!只是他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打理好包袱,準備離開他。
「你放心。」抽鼻,深吸一口氣,她強忍住另一波的嗚咽,「我回江州後,會向爹和哥哥說明一切,我會退婚。」
她已經決定了,不會再拿這門親事束縛他,也不會纏著他,她會還他自由。
她在說什麼?!瞪著房梁的俊目立刻移回。
要退婚?!在他承認這門親事,甚至打算擇日回鄉準備迎親之後,她竟然告訴他,她、要、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