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憑我是壞人嘍。」多此一問,真是的。江衡嘴角往上一揚,毫不保留的彰顯他的壞人本色。巧子自忖鬥不過他,不得已咬著牙說:「我叫巧子。」
「姓什麼?」
「沒姓。」
「人生父母養的,誰會沒姓,就算你爸媽早死——」
「啪!」巧子相準他的左邊臉頰,跟老天借膽的一掌揮過去。「不准詛咒我的父母。」
「喂,你這臭女人。」見主子被打,下車等在一邊的司機狐假虎威,張牙舞爪的想上前修理她。
「到一邊去。」江衡喝道,撫著臉他不怒反笑,「很好,有個性,正是我要找的那一型。」
「不要污辱我,我跟你喜歡的那種女人差多了。」她太清楚他的種種不良事跡,因而對他一點好感都沒有,巴不得避得老遠。
「誰說我喜歡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江衡最受不了女人自抬身價,自以為了不起。「我只是想找個女人……」
「這不就結了。」找女人?嘿!
「聽我把話說完!」愛插嘴的女人尤其討人厭,要不是念及她尚有幾分姿色,這一巴掌早就還給她了。「聽著,你根本倒盡我的胃口,像我這麼英俊瀟灑的人也不可能讓你高攀的,所以呢,咱們就別盡往男女關係上去聯想了好嗎?」
如果她有小花貓的利爪,現在就毀掉他那張乖張傲慢、不知羞恥的臉。巧子惡狠狠的瞪著他。「打個商量?」他揚著眉問。
「不要。」跟人渣有什麼話好說的。她彎身將撒了一地的信紙碎片一一拾起,剩下最後一小塊,卻讓他給踩在腳底。
「指引你一條賺錢的門路。」江衡不死心的說:「只要你好好跟我合作,一切聽我的指示。」
「跟你合作無異與虎謀皮。」巧子打鼻孔裡哼了一聲,「我不想被你賣了,還傻乎乎的幫你數鈔票。」
「我們可以簽訂契約。」這樣夠保險了吧。
「跟你?哈!可笑。」她眉眼間皆是嘲弄。
「什麼態度,我有那麼差嗎?」江衡忖想,倘使她敢再出言不遜,就要把她的小腦袋給扭下來。
「不是差,是很差。」巧子忽然朝他身後喊道:「唷,李分局長,好久不見。」
江衡好奇的轉身張望,她趕緊把那僅餘的最後一塊信紙碎片撿起來。
「借過,我要回去天香樓告訴麗紅姐,你根本不識字,叫她別再白費心思寫情書給你。」
「很機伶嘛。」敢打他、騙他,還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他,這女人不簡單。「這是我的名片,要是你改變主意,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
巧子將他的名片前後瞧了一遍,然後,當著他的面非常仔細的把它撕成碎片,撒到路旁的水田里。
「很抱歉,我不是酒家女,不懂得怎麼玩你的遊戲。」在天香樓待了十幾年,看多了浪蕩子的無情和寡義,這一套怎麼有辦法引她上勾呢。
「身在酒家的美人兒卻不是酒家女,這話誰相信啊!這麼說是故意想吸引我的注意吧?」他眼中的笑意滿是蔑視的意味。
「信不信由你,我只是個打雜的,現在信已轉交過,要回去掃地了。」浪費太久的時間了,再不回去阿喜官准要剝掉她一層皮。
這回江衡沒再攔她,他立在原處睜睜的盯著她的背影,從大街轉入小巷,最後消失在轉角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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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雲樓四樓頂的紅袖閣。
江衡摟著一名艷麗無比的女人上樓,她是台北來的電影明星,頗有知名度,但還不成氣候,一眨眼兩人已在玄關珠簾後熱吻。
「江先生,成先生在裡面等你很久了。」跑堂的很不知趣的過來提醒。
「唔。」兩人難分難捨地,江衡一手打開門,一手仍擱在女人裙子高只及腰的裸露處。
「你先下去,我等一下再找你上來。」江衡半推半哄的把女明星擋在門外。
「一定哦。」女明星很識趣,欠了欠身就聽話的走了。
江衡走進去,見成軒棠坐在沙發椅上打盹,顯然已經忙了一整天,他將他搖醒。
「所有細節我都擬妥了,只等你過目以後就可上報。」成軒棠將計劃書遞過去,卻被江衡原封不動退回。
「不用那麼麻煩,我已經找到人了。」
成軒棠一愕,「我需要更清楚的解釋。」
「那女的叫巧子,今年二十三歲,在天香樓裡負責打雜。」
「連檯面都上不了?」不然怎麼會是個打雜的。
「先別急著下定論,等看過她本人以後,你也會舉雙手贊成。」不過,一想起巧子,江衡還是餘怒猶存。
「希望你沒有看走眼。」成軒棠興趣大增,他太瞭解江衡了,這傢伙對女人的敏感度是與生俱來的精準,他看上的,鐵錯不了。
「你用什麼辦法讓她言聽計從?」
「抱歉,離這個階段尚差十萬八千里。」江衡洩氣地跌進沙發裡,狠狠吸了一口成軒棠遞來的香煙,白色的煙霧打鼻孔裡爭先恐後而出。
「這世上還有你辦不了的事?」稀奇,真的很稀奇,成軒棠對這個叫巧子的女人,是越來越興味盎然了。
「我跟她要不是上輩子結了深仇大恨,就是這輩子八字嚴重犯沖。」江衡無奈地攤開雙手,「這件事你去搞定它。」
「沒問題。」有錢能使鬼推磨,女人再難搞,不過是要的數目大一些,在那種賣笑的地方,不會有三貞九烈、視錢財如糞土的。
「給你一個忠告。」江衡譏誚的說:「不要企圖拿錢砸她,那個女人跟錢也有仇。」
成軒棠忍不住大笑三聲,「江湖奇女子?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去會她一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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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樓裡連續第二晚香蕉大王作東,把二三樓全包了,小姐們爭妍鬥艷,傾巢而出。
麗紅照規矩侍立行觴,上魚翅時,親自幫忙盛好一碗碗,慇勤端給主客。
巧子為避免引人注目,特地繞道從後花園邊角甬道潛回廚房。
有人拿栗子丟她,一個、兩個,又一個,紛紛打在她肩背上。
「阿國,你給我下來。」除了他,沒有人會跟她開這種惡劣的玩笑。
阿國是她的死忠兼換帖,兩個人曾一起在大街上行乞,也曾到菜市場撿食別人不要的菜葉充飢,正因為這份深厚的情誼,常常讓他搞不清楚狀況,也不管巧子是否方便,閒閒沒事就到天香樓找她聊些五四三。
「你上來。」阿國坐在一根橫跨到池邊的大樹幹上,手裡晃著一包糖炒栗子,要巧子上去跟他分享。
「不行,我還要去工作呢。」
「安啦,阿喜官出去了,快上來,我留了個視野絕佳的位置給你。」
忙裡偷閒是人世間一大享樂,巧子只遲疑了下就爬上去,和阿國並坐在高高的樹幹上,搖晃著兩條腿。
「給你。」巧子在他手裡塞進一些東西。
阿國低頭一看,是兩張十元的鈔票。
「留著吧,你在這裡工作也是很辛苦的,老拿你的錢,實在過意不去。」阿國剝了一顆栗子放進她嘴裡,「燙哦,慢慢吃。」
「唔,很香很甜。」巧子邊吃邊問:「你媽媽的病怎麼樣了,還要服用那貴死人的藥?」
「是啊,不過,現在我已經能夠負擔了。」他臉上泛起興奮的笑容。
「什麼意思,你能負擔了?」她曉得阿國在香蕉園工作所賺的錢,有時連餬口都不夠呢。
「反正我有辦法就對了。」阿國催她趕快吃,否則栗子涼了味道就差了,「跟我出去走走?」
「現在?」萬一阿喜官回來怎麼辦,存心害死她嗎?
「麗紅答應幫你跟阿喜官請一天假,我帶你去天公廟吃鹹稀飯。」
巧子都忘了,今天是大年初九玉皇大帝誕辰,天公廟那裡一定熱鬧非凡。
愛玩是人的天性,她只略略考慮了一下,就決定跟著阿國去逍遙。
天公廟離天香樓有點距離,搭三輪車大約要半個鐘頭,連走帶跑繞小路的話,則二十幾分鐘可以到達。
盛況空前的大廣場上,三個野台戲都已經開始上演,當吶、鑼鼓聲甚囂塵上,震得人耳朵都要聾了。
阿國帶著巧子來到廟後,熱騰騰的稀飯剛出爐,他們各盛了一大碗,蹲在大樹下唏哩呼嚕吃得好不痛快。
「巧子,」阿國突然開口,「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再這樣過下去,真不曉得哪年哪月才能出人頭地?」
「我沒想過要出人頭地。」氤氳的蒸氣將巧子冰冷的臉頰烘得紅通通的,煞是好看。
「但,你總也不希望一輩子窩在天香樓那鬼地方,讓阿喜官呼來喚去吧?」
巧子怔愣地抬頭盯著他的眼,「想說什麼就直說,拐彎抹角幹麼。」
阿國憨憨地掀動嘴皮子,「在你面前,我是藏不住任何秘密的,呃,有一個人,他說想找你合作,發一筆大財,真的很大哦,我們幾輩子都吃喝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