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著頭,踩著如茵的草地上,腳步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多麼殘酷的事實!
不不,那也許只是他的朋友或同事掉了,他好心撿了起來,改明兒再歸還,也可能是……
唉!她分明在自欺欺人嘛,再愚笨的女人也可以嗅到不尋常的氣味,她還想粉飾太平?
「啊,」太專注於想心事,樓琳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走來的路人。「對不起,我沒注意到。」
「沒關係。」被撞的女子非常和善的說,「只是輕輕碰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一身華貴的紫色套裝,然後又笑著問樓琳,「你也住這兒!我以前好像沒見過你耶。」
「我就住最底邊那一棟,敝姓樓。」原來是鄰居,長得好美,但有點傲,應是個千金小姐之類的。
「哦,那間吶!」那小姐點點頭,掏出一張名片給她,「我姓蕭,你叫我吟吟就可以了。」
她似乎很熱絡,和樓琳又攀談了好一會兒,力邀她改天到家裡坐坐,並且非要樓琳首肯才離去。
被她一擾和,白白耗掉了二十分鐘,提著便當回到屋裡,孟師堯已等得不耐煩,站在玄關迎接她。
「我以為你又偷跑回台中了。」餓死他了,接過便當,三兩口就見底了。
「怎麼會,」她勉強擠出可掬的笑容,「在社區口遇上了一個鄰居,聊幾句話,時間就過去了。」她把蕭吟吟的名片拿給他看。詫見他臉上閃過一絲微妙的神色。「你認得?」
孟師堯只考慮三秒鐘就坦然承認:「認得,她是偉群百貨董事長的女兒,我以前的女友。」
樓琳一口飯堪堪扒進,險險哽在喉嚨。一個「嵐」已經夠她醋意橫生了,現在又來了一個蕭吟吟,再加上先前的趙佳敏,以及她所不知道的種種,天吶,他的女友莫非罄竹難書?
「請告訴我,她住在我們家對面,只是個巧合。」
他冷郁地搖搖頭,「她是蓄意的。」
「理由呢?」方便和你藕斷絲連?樓琳不自覺的提高音量。
「企圖破壞我們的婚姻。」他冷淡的表情,好似說的是別人家的事。
「原來如此。」她自嘲地低笑著。情敵環伺,蠢蠢欲動,看來他們的婚姻果真是危機重重。
一點胃口都沒有了,她擱下筷子,掩著面奔回臥房,原想撲進被褥裡,痛哭個夠,可一觸及那張舒適、寬敞,極可能橫陳過無數個袒胸露背女人的床,馬上一股欲嘔的噁心翻騰著她的腸胃。
有多少女人?有多少女人在這張床上和他翻雪覆雨,尋歡做愛?
樓琳跪伏在浴室裡,嘔得連胃酸都吐出來。寧可他騙她,也不要這比砒霜還要毒的實話。
她不准孟師堯碰她,更不需要他虛情假意的安慰,她把自己鎖在浴室裡,拒絕見他。
「你出來,」孟師堯隔著木門向她喊話,「我沒理由為我的過去接受這樣的鞭笞。」
只是過去嗎?已經過去了嗎?
樓琳蹲在浴室的角落裡:一語不發地聽著他大聲為自己辯解,並用力捶打木門。
眼看著他就要把門撞壞了,樓琳想想這也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走向前握著門把,準備將門打開,外頭的聲響卻忽爾停止了。
孟師堯走了嗎?以他超缺乏耐心的個性,願意花卡數分鐘跟她吼叫,算是相當不容易了。
臥房裡的電話依稀響起,樓琳苦澀地嚥下流往候間的淚水,輕輕扭開門把,尚未踏出浴室,霍然見到孟師堯佈滿血絲,怒焰凜凜的黑瞳。
床頭櫃上的電話仍響個不停,而孟師堯卻充耳不聞,只是目光寒冽,雙唇緊抿,兩手握拳,大口大口吐著氣地瞪她。
兩人站得很近,感覺卻十分遙遠,恨和愛交織糾纏得難分難捨。
那電話聲停了一會兒,再度響起,似乎要跟他比毅力,非達目的不擇手段似的,堅持響過十幾二十下,還不肯放棄,擾得人分外地心慌意亂。
樓琳實在受不了,向前跨出一大步,孟師堯不僅沒有讓開的意思,還順勢擒住她的臂膀,令她動彈不得。
「拿去。」樓琳把那印有「嵐」字的手絹擲給他,趁他鬆手時,趕緊跑過去抓起話筒,就那麼巧得氣人,電話剛剛好斷了。「這條手帕是什麼意思?。他問。「我正在等著你給我答案。」樓琳努力壓抑著煩躁的情緒,「你眾多女友中,有個叫嵐的小姐?」
經她一提,孟師堯才注意到手絹上用紅色絲線繡著細細瘦瘦的字。
是張曉嵐。該死的女人,她想幹什麼?!
愧疚加上憤怒,將他堵得啞口無言。
「她也是過去式?」樓琳明知故問。「我早告訴過你,不要對我好,不要寵溺我,不要讓我愛上你,你偏不聽,這下可好了,我開始嫉妒,開始自私,開始變得面目可憎,而你卻依然故我,你說我們這婚姻還有未來嗎?」
「我可以解釋。」
「不必。」樓琳展現她寬宏的心胸道:「我先回台中,等你準備好,也決定好了,再來找我,無論是分是合,我都將全力配合。」
多麼難得的女人,孟師堯發現他每隔一段時間就必須對她另眼相看一次。
「我說過了——」
「不要只是說,我期待你具體行動,揮劍斬情絲,即使你有萬般的不捨。」誰說她口拙,不夠牙尖嘴利?瞧幾句話就定了他的罪,孟師堯自認理虧,也不再辯解。
「我送你回去。」
「我可以自己開車。」那部跑車很令她心儀,在離婚前,她還不打算還給他。
「我不放心。」他總是動不動就流露他獨斷、固執的性格。
在這方面,樓琳就堅持不過他了。
回到台中,天色已晚,樓琳希望他早早回去,讓彼此都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往後的路該怎麼走。
「我先去幫你買點東西。」
一個小時後,她被迫遷出那棟小公寓,搬進經國大道旁一間價格高昂,防護嚴謹的大廈十一樓。
五十坪寬,共三房兩廳,所有家當,包括停車位一應俱全。
根據孟師堯的說法,她住在這裡,他比較放心,考慮的重點,仍是他自己。
將一切全部安頓打理好,已近午夜。完了,看來他今晚是走不了了。
「要我留下嗎?」他客氣地問。
如果不去計較他背地裡可能的不軌行為,像這麼優質的老公實在已經不太多見了。
興許是盛怒未消,一向不是那麼小心小眼的她,居然負氣地要他即刻離去。
待孟師堯果真說走就走,她又懊悔不巳,開始胡思亂想,揣測是否另有香巢,等著他前去幽會,她整個晚上輾轉反側,哭得又餓又累。
* * *
第二天,快到中午時,孟師禹帶來了堆積如山的吃食,將整個超大型冰箱塞得幾乎滿爆。
「大哥說,你不會下廚,一日三餐都外食,恐怕會營養不良,特定命令我充當免費快遞小妹,幫他送愛心到台中,敬請務必笑納。」
除此之外,孟師堯還幫她辦了一支手機,大哥要我叮嚀你,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開機,免得他找不到愛妻,會恐慌過度,沒心情上班。」
「謝謝他的好意,」樓琳接過手機,發現小屏幕上有一行簡訊:週五晚上八點見。
什麼意思?他是在提醒她,禮拜五不得晚上八點回到家?哼,她偏就不要回去。
「你們小兩口又吵架啦?」孟師禹看她臉上的神色就猜出了十之八九。
樓琳緩緩吐出一口氣,將手帕和蕭吟吟的事告訴她,沒想到孟師禹不但不覺得有何值得大驚小怪,還笑得前仆後仰。
「我都快火死了,你還笑得出來。」夠沒同情心的。
「唉,我的好嫂子,你也太不食人間煙火了,這都什麼時代了,誰在婚前沒有交十個八個男女朋友,相互比較—番,再從中挑選最速配的來共效于飛。保險吶,知不知道?。
「我和你大哥婚前並非男女朋友,而我,除了他,也從未和別的男人交往過。」樓琳並不覺得她的象牙塔思想有何可議之處。
孟師禹直接就被她的理直氣壯給打敗了。她大哥娶了這樣深具中國傳統美德,卻又嚴重缺乏前衛思想的女人,究竟是幸還是不幸呢?
「我只問你一句話,萬一我大哥在外頭真的有別的女人,你會怎麼辦?」 「我會離婚。」樓琳衝口而出。
「漂亮!」
說有這種小姑,人家是勸合不勸離,她竟然以掌聲鼓勵,並且再三強調委曲求全,苦盼丈夫浪子回頭,是天下至愚至笨之人。 這一夜,樓琳再度失眠。對於婚姻她所知無多,但對於孟師堯,她卻有著切膚的了悟,她是愛他的,非常愛,愛好多好多,愛得心都痛了。
倘使真有那麼一天,她能夠瀟灑的抽刀斷去所有的情愛糾葛嗎?
* * *
接下來的五天像過了五年一樣長,她每天藉著繁重的工作,讓自己的腦袋瓜子沒空去想念那個遠在台北,不知是否安分守己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