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浩磊聽到了。
「應該沒關係吧,以前不是有個花木蘭將軍。我猜冷風不會介意的。」他可以確定冷風完全不知道媽咪將她的性別搞錯了。因為沒感覺,自然不會生氣。
「浩磊,你想冷風會不會內心很難過,外表卻裝得很堅強?」鄭母仍覺得不安。唉!全怪自己粗心大意,小女生都不喜歡被人當做男生的。
「放心吧!媽咪,冷風和您一樣,都少了一根筋,不會發現的。更何況,任何人第一次見到她,哪會認為她像女生了?長得好醜,又黑又瘦,頭髮又像廁所的馬桶蓋,看了就想笑!」鄭浩磊一臉的挑剔。
「哇!浩磊,這可不像我懂事的兒子喔,用詞這麼難聽!還虧人家冷風今天這麼幫咱們,做人不能恩將仇報,知道嗎?不過,你說好笑,怎麼從頭到尾都沒見你笑過?」鄭母知道兒子是故意胡說八道的,鄭浩磊一向懂事,不會如此尖酸刻薄。每個人都曾經童年過嘛!鄭母洞悉似的看著鄭浩磊。小男孩對於自己喜歡的人,通常會反常地去作弄或百般挑剔,眼前不就是這麼回事!
聽到這番話,鄭浩磊眼中顯明地帶著心虛。「誰理她!」他快速地衝向自己的房間,像怕被看穿,急於逃離母親那睿智的眼光。
「啾!就這樣跑啦?怪沒意思的。」鄭莊淑曄冷噓了一陣。
這一天,新搬來的鄭家人度過了溫馨的第一個夜晚,而一段嫩稚的感情,也悄悄地從這二巷開鑼了。
* * *
「風,媽咪要我來接你,走吧!」鄭浩磊伸手接過冷風手中的水壺,順手塞了個東西在她手上。
嚇!冷風驚訝極了,鄭浩磊那原本細緻的五官,很顯然的扭曲在一起,一副老大不情願的模樣,卻仍伸出手來幫她拿水壺,真是難得。
「嘿!水煮蛋?」冷風看看他,又低頭一臉狐疑地看著手中的溫熱。
「我媽咪煮的,要我拿給你。」鄭浩磊看出冷風內心的真正話語——你怎麼會那麼好心!他冷哼一聲。
鄭母昨兒個知道冷風真的和他們家浩磊念同一班,而且就坐在隔壁後,今早便多煮了顆水煮蛋,特別交代鄭浩磊去接冷風一道上學,還提醒道:「冷風長得比較『弱小』,你就當一下紳士。幫她背書包或提個水壺什麼的,OK?」
鄭浩磊一聽,臉卻僵了。「媽,我明明就長得比她小,而且我也有書包和水壺,幹嘛——算了,頂多幫她拿水壺,不然就叫淙哥幫她好了。」他的臉已經變綠了。
「拜託,人家淙哥跟你們又不同年級不同班。而且你是男生嘛,長得再小也比冷風壯啊!」
人家的胳臂是向內彎,就不曉得自己是不是她親生的!
「好啦!我去上學了!」鄭浩磊嘟著嘴。
鄭浩磊光是講那句「不然叫淙哥幫她好了」都覺得酸。因為淙哥最疼冷風了,搬來一個多月了,每次玩遊戲分組,淙哥一定挑選冷風,不然就是護著她。好比打躲避球,明明和冷風是敵國竟不殺她,還老投出超弱的拋物線球讓冷風接,救了好幾個人的命。最令人惱火的是,大家明明眼看著淙哥放縱冷風也無所謂,差一點就輸給阿哥那一國了。而且重要關頭時冷風不小心跌倒了,淙哥還想跑過去扶她,當場被人擊中屁股損失大將,幸好後場扳回分了。
「想什麼那麼入神?蛋我拿了,謝謝鄭媽媽。水壺我自己提,看你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冷風見他想事情杵在那,就趁機拾回水壺。
「拿回來!我說拿回來,我比你長得壯,幫你拿無所謂。」鄭浩磊沒料到冷風如此有個性,一時語塞,而後又搶回水壺,硬是要拿。
冷風竟也順手將水壺滑向他的手,交給了他。「這可是你自願的哦!」
說完便跑先一步,從遠處傳來一句——「賓果!」
聲音很大,非常大!一直在鄭浩磊耳裡嗡嗡地響著。鄭浩磊在原地愣了十秒鐘左右,終於發現自己中計了。
「可惡!」
* * *
匆匆地,兩個月的讀書生涯過去了,從第一次段考成績不難發現——冷風的頭殼尚未開竅啊!
數學居然拿鴨蛋!
青天霹靂!別說是任何一位新生,就算三歲的鄭浩竹也知道一加一等於二呀……真讓人替她感到憂心。
還好,事出有因,原來她腦袋沒問題,只不過她把答案全寫在背後了。那老師也太硬了,同情分都不給一分,冷風是無所謂啦,但冷爸可就沒冷風想得開了,竟是一路追打呀!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笨丫頭來?哥哥、姐姐哪個不是成績一級棒?偏偏你更搶風頭,竟抱個鴨蛋回來——還……我……」
大概是氣得不知如何接詞了,冷爸只好繼續追、繼續打,而冷風只會沿路喊救命,壓根兒不為自己解釋。
解釋什麼呀!有事實為憑,她只好到處躲。冷爸從客廳追到廚房,廚房追到樓上,再從床上打到床下——別懷疑,爬進去,繼續打!喘口氣,再追到樓下,跑出大門。冷爸累了,先停下來休息。至於冷風則拚命地跑,直到最後一戶人家了,冷風就閃了進去。
傷痕纍纍的冷風,原本已佈滿淚水的眼眶,在見到鄭浩磊及鄭母時,統統不聽使喚地流了滿腮,讓他們母子倆見了著實心疼了起來。
鄭浩磊審視著冷風身上的傷,忍不住氣憤又心疼的心情,終於說話了:「為什麼不跟冷爸說清楚,那只不過是你大意將答案寫錯地方而已,又不是真的不會!」
鄭浩磊在接過鄭母的藥箱後,臉色沉重地逕自牽起冷風那皮綻肉開的手往樓上走去,留下一臉茫然的鄭母在原地不知所措。
冷風還是哭,惹得鄭浩磊原本就不知該擺往哪兒的手,搓得更厲害了,直到冷風哭得不能自已地抱住了他,這時鄭浩磊更加不知如何是好,只感受到女生的柔弱是那麼令人想要保護,他想保護冷風、疼惜冷風、珍愛冷風!
他雙手不自覺地擁住了她,爬上她的背輕拍著,順口安慰:「別哭了,剛剛不解釋,現在哭得這麼淒慘,再哭就變得更醜了,將來怎麼當我漂亮的新娘?」他滿是心疼。
冷風忽地抬起頭來,原先一臉哀怨的神情,因鄭浩磊無心的話,此刻卻變得既明亮又詭譎,一副水汪汪的眼睛直盯著他。
「你說的!」她不是問,是確定。
鄭浩磊為她突如其來的轉變感到惶恐。女人果然是善變的!而這麼熟悉的轉變,正是冷風打著如意算盤的「前兆」!鄭浩磊原先的不捨已被慌忙取而代之,雙眼緊張的不知往哪裡看,飄來飄去的,不得已,又對上了冷風緊迫盯人的賊眼。
冷風一把抓起鄭浩磊的衣角,擦乾眼淚及鼻涕,沒一會兒就破涕而笑,除了鼻頭還紅紅的以外,絕然看不出曾哭過,笑得真璀璨。
「是你自己說的哦!我將來要當磊的新娘,打勾勾!剛剛老爸說我這麼笨,將來一定嫁不出去,現在有磊嫁我,不用怕了。」冷風高八音地坦述。
鄭浩磊聽了直想笑,瞧她這麼激動,能嫁出去大概是她這一生最大的願望吧!
「傻瓜,是『娶』你,不是『嫁』你。」
鄭浩磊笑著一手和她打勾勾,一手忙著敲她的頭,內心因為她那傻里傻氣的童言而泛起陣陣窩心的感受。她叫他「磊」!哈哈!他好開心。
「還沒說你為什麼不跟冷爸解釋呢?你又不是故意考爛的,只是寫錯地方嘛。」鄭浩磊幫她擦著藥,還是不明白冷爸平時挺好說話的,偶爾雖然也見冷風挨打,倒也不至於如此誇張。「還痛不痛?」
鄭浩磊輕輕包紮她的傷口,但她仍痛得哇哇叫。
「啊——好痛!」
鄭浩磊氣急敗壞地淨是責怪冷爸,一直唸唸有詞,就差沒詛咒而已。
冷風很不以為然,不懂他在氣些什麼。本來嘛,挨打是應該的,而且是活該,誰叫自己好奇心太重,把老爸的胡琴給拆壞了。
原來拆老爸的胡琴只不過想研究一下聲音打哪兒來,結果裝不回去,正好被剛進門的老爸發現,還來不及解釋時,好死不死成績單就擺在已經四分五裂的胡琴旁,於是乎……也就二話無法說……
「錯了就該打呀,反正我要當你的新娘了,所以不痛。」
「你只是一時出差錯,又不表示以後也一樣,下次考試小心一點,知道嗎?」鄭浩磊真怕再看到她挨打一身傷。
其實鄭浩磊才搬來不久,太大驚小怪了。殊不知這種追打的場面,在冷家是經常上演的戲碼,冷風太皮、太好動、又粗枝大葉得很,縱然無心,卻也難免惹人誤會,再加上懶得解釋,以她這樣的性格,唉!不挨揍才怪!
「這種事大概也不會有下一次了,我老爸他那心愛的胡琴已經被我拆得四分五裂了。」冷風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