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青微朝空翻白眼,
「那就結婚!」她突然說,「你們從高中開始交往,都已經超過十年,又同居,乾脆就結婚好了。」
曉浣低下頭。「儒熹又沒有說,我是女孩子耶,難道要我主動開口?」
「妳可以暗示他啊!」潘青微嚷起來,「你們早就過了適婚年齡,而且,妳不早認定了他?」
曉浣把頭搖了搖,不說話。
「又怎麼了?妳連暗示他都不敢啊?」
「萬一儒熹沒這意思,那我多尷尬。」她咬咬唇,怯怯地說:「而且儒熹是JNL年輕的研發總監,我不能讓人家笑他娶一個比他年齡大的老婆。」
「天啊!」潘青微叫出聲來,「妳到現在還在忌諱這件事?!拜託!老少配就老少配,妳又不會比他大多少!」
「我比他大了三歲零兩個月!」曉浣喊道:「事實就是,我比儒熹大了三歲零兩個月!我永遠會記得,我交了一個比自己年齡小的男孩!」跟著又突然弱了聲音,幽幽道:「除非阿拉再現,給我一個願望就好,讓我明天一覺醒來,就比儒熹小三歲,否則我會永遠背著這個十字架,一輩子不放。」
「可怕的是,妳只交過這樣一個男朋友。」純情到幾乎絕種。潘青微偏一下頭,提議:「妳何不去找研研談談,讓她探探蘇儒熹的口風?」
「這樣好嗎?」曉浣猶豫地皺起眉。
「有什麼不好?」
「儒熹很聰明的,從一些枝微末節就能判斷事情,萬一研研說溜了嘴,露了餡,那……」
「天啊!」潘青微佩服地看著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了。
他們默默對坐,隔了好一會兒,曉浣重重吐一口氣,振作一下精神。
「好了,謝謝妳,和妳談過之後,我精神好多了。」
潘青微不可思議地看她。「好多了?」
「是啊。」她笑,笑靨如花。「其實也沒有什麼,我就是習慣庸人自擾。現在沒事了,謝謝妳。」
「見鬼!」她詛咒一聲,「沒事了,妳把我當成垃圾桶啊?什麼狗屁倒灶的事全往我身上倒!拜託,小姐,妳可不可以不要那麼情緒化?現在好了,妳沒事,我卻開始為妳擔心,妳要害我晚上睡不著,小心我打電話騷擾妳的蘇儒熹。」
曉浣笑開了。「謝謝妳,青微,妳真是一個好朋友。」
潘青微彆扭地甩開她的手。「少來,噁心巴拉的。」
「呵……」她暢懷地笑著,東倒西歪地側開頭,一滴淚靜靜落到掌心。
半晌,潘青微用力甩甩頭,慣性撥撥她挑染燙過的卷髮。
「喂,曉浣,」她正經的說:「妳真該考慮考慮和蘇儒熹結婚的事。交往都超過十年,妳也不年輕了;而且,這些年來,妳為他……實在也仁至義盡了,再怎麼說,他也該為妳想想啊!」
結婚?曉浣苦笑在心。她不敢想!
最近韓劇當紅,有部劇情寫一對交往超過十年的男女,本來預定要結婚了,卻因為男人公司裡的主管介入,導致他們分手……曉浣本來不迷電視劇的,可是這部劇卻深中她的心,它寫得多像她和儒熹啊!尤其,他們之間還卡了一個女大男小的問題。
結婚,她是真的不敢想。只要儒熹不移情別戀,只要能永遠維持現在這個樣……她已經很滿足了。
第二章
貝多芬的「給愛麗絲」奏起的時候,蘇儒熹正把車轉進熟悉的巷道。他在「給愛麗絲」固定的旋律裡微微一笑。很多人不能理解他為什麼要在車上放古典樂,可是他認為,經過一整天緊張、繁忙的工作後,聽聽輕柔暢然的古典樂,正是人生一大享受。
聽到他這麼說,曉浣肯定又要抗議了。她堅持,聽音樂是休假、放鬆時做的事;忙碌的工作後,要的是一次熱騰騰的熱水澡。
想到曉浣,他不自覺加深了唇邊的笑意,然後慢慢將車子倒進車庫,抽空抬頭一瞄,六樓的大燈沒有開,只有微弱的光線。曉浣不在家?不可能。還是她這麼早就睡了?應該也不可能呀……他邊嘀咕邊走出車庫,迎頭一陣風,讓他攏緊身上的外套,護住剛買的消夜。
奇怪,冬天來了?他拉拉身上的毛衣,難怪曉浣堅持要他穿上毛衣才准出門。和曉浣從大學時代就開始交往,這些年來,食衣住行都由她打點,他反倒不在意季節的變化。
是啊!他和曉浣從大學起就交往,至今,應該有十年了吧?蘇儒熹模糊地想。電梯停在六樓,他慢慢走出來,邊掏鑰匙邊聽門內動靜;裡頭安安靜靜的,曉浣不會真的睡了吧?在夜裡十點半?
門開了,客廳昏昏暗暗的,只有電視發出的微弱光芒。蘇儒熹蹙眉,心頭有了不好的預感。
「曉浣?」他輕輕地喚,啪地打開電燈,室內大亮,果然如他所料,曉浣又窩在沙發裡看愛情悲劇,淚爬了滿臉。「曉浣。」
「啊!」她整個人跳起來,慌張地伸手蓋住臉,再匆忙放下。「我……我去洗個臉!」她喊著街進浴室,遙控器從她膝頭掉落,在地上滾了兩圈。
蘇儒熹皺眉看著,走上前把遙控器拾起,再轉頭盯著那部害曉浣掉淚的韓劇。
曉浣抓著毛巾出來,怯怯地繞過他,伸手把電視關掉。「儒熹……」
「妳又在看那部男人為權勢背叛多年女友的韓劇,難道--」
「沒有!」曉浣尖叫著打斷他。「我沒有在胡思亂想什麼,我沒有把劇中人物想成自己,我……儒熹,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看韓劇了,我向你保證,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她那好像被丟棄的小狗般、可憐兮兮的表情,讓他眉頭皺得更深。
「儒熹?」
他輕吐一口氣,拉過她來,緊緊抱在懷裡。
「我沒生氣。」
「真的?」曉浣怯怯地把頭靠上來,小小翼翼的樣子,好像他是玻璃,一碰就碎。
「曉浣,到底怎麼回事?是我最近太忙,太忽略妳了嗎?」他輕輕揉捏她細緻的耳垂,摩挲她小小的臉蛋。「為什麼妳會變得這般多愁善感、這般容易掉淚?」
「沒有。你才老是喜歡胡思亂想。」曉浣一下抽開身子,對他展露明艷的笑,「我不過就看了感人的連續劇嘛,掉掉眼淚有什麼,不要大驚小怪的,瞧!我現在不是沒事了?」
「是這樣嗎?」可妳從來不愛看連續劇的,老嫌它太長,煩。
蘇儒熹抓著她手,重新將她鎖在懷裡。他不再說什麼,但曉浣就是能從他暖暖的懷抱裡體會出他對她的深情……她暗暗吸鼻子,又有哭的衝動了。
「哎,」為避免自己哭出來,她佯裝輕鬆地脫離他的懷抱。「我好像聞到味道,你又買我最喜歡吃的鹵雞腳回來當消夜了?」
「唔。」
「謝謝老公!」曉浣傾上前重吻他一下,然後輕巧地躲開他的毛手,將他一舉推進浴室。「你先進去洗澡,我來把雞腳再熱一下。」
「我特別吩咐過老闆,那些雞腳夠軟了,妳來陪我洗澡嘛。」蘇儒熹想抓她回來。
「不要,你都快三十歲了,自己洗。」
「我才二十六歲多一點……」他的抗議被關在浴室裡。
曉浣把背抵著浴室門,軟軟坐倒在地。
對!儒熹才二十六歲多一點,快三十歲的人是她。老少配,她一輩子也擺脫不了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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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緊緊縮著身子,提高雪白的褲管,走過陰暗污穢的巷弄,小心地不去踩到任何空罐或髒東西,突地斜裡竄出一隻又小又黑,跑得飛快的老鼠,驚得她一下彈跳起來。
「噢!該死的,為什麼一定要選這種地方……噢!」她停在一棟鐵門前,顫抖地掏鑰匙,摸索著開門,微弱的燈光照亮她嬌小的身軀,來人竟是車研研!只見她一舉搶入,劈頭就開罵:
「你到底在搞什麼?!選這種又髒又亂又有股怪味道的地方,怎麼可能研究出好菌種!還有,你不是日本人嗎?怎麼在台灣也有房子,還在這種九彎十八拐的小巷裡。」
「噓,妳小聲一點,會吵到菌種的。」角落裡傳出吵啞的男聲,低柔陰沉,配合著室內的低溫,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菌也會分辨人說話大聲小聲?」她訝異地嚷,不自覺攏攏衣襟。
「當然會。菌種必須在低溫、潮濕的環境中成長,一點點波動、聲音都會影響到它們,因為人在激動的時候,體溫會跟著升高,而菌類是最敏感的小東西。」
「好了好了。」聽他說話,全身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這房子是你的吧?你不是日本人嗎?怎麼在台灣還有房子?」
「這裡是我的老家。」他低柔地說,手裡抓著一隻冒出陣陣綠色煙霧的試管。
「這一帶原本是眷村,人口密集,違章建築多了,結果引發火災,警察管制,我無家可歸,才會輾轉到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