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我查的事,全清楚了。」他抬頭瞟他一眼。「蘇儒熹,你實在是個很特殊的人。」
「怎麼說?」
「好像不是特別麻煩的事不會和你扯上關係。」
他又微笑一下。「我該說什麼?謝謝誇獎?」
「哇。」男子嗤地一聲,翻開卷宗。「早田真京,日本籍,一九七六生,二十九歲。父,早田極巳;母,水井泉子。」
「唔。」二十九歲,真看不出來。
「早田真京和許少哲不是兄妹。」男子繼續說,話語簡潔、斷然:「他們既不同父也不同母,他們是未婚夫妻。四年前,早田極巳對外宣佈過他們的婚約。」
蘇儒熹不能否認自己吃了一驚。
「可是許少哲的應徵欄上寫著未婚,所以他們只訂婚,並沒有結婚?」
「因為他們訂婚半年後,早田極巳夫婦便在一場車禍中雙雙身亡,早田真京悲傷不已,許少哲於是幫她報名參加加拿大十五天的游輪之旅。他們一起去的,可是只有許少哲一個人回國。對外,許少哲的說詞是:早田真京覺得日本是個傷心地,決定定居加國,不再回日本。」他停頓一下。「真的有這個記錄,我也找到早田真京在加國的住所,不過房子已經荒廢許久。鄰居說,早田真京有一天早上去赴約,然後就沒有再回去。查到的資料上寫她失蹤了,不過我個人以為她早就死了。」
蘇儒熹拿出煙來抽,也拿了一根給男子。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他問。
「兩年前。」
「……那在公司和我見面的早田真京?」
「不是有人假冒,就是死而復生。」
蘇儒熹又猛抽一口煙。他其實沒有煙癮,只有在心煩意亂、無所適從的時候才會用抽煙來鎮定心情。
他猛地揚頭。「喂,有沒有辦法拿到早田真京的照片?」
男子挑眉看他。「你想到辦法了?好,我來想辦法幫你弄到。」他跟著翻閱另一卷宗,表情首度因卷宗內容而有了變化。蘇儒熹見狀,謹慎地坐正身子。
「提許少哲前,我先說一個人,早田極巳,有錢人。他曾任基金管理人,本身是個相當出色的投資家,初步估計,他的財產更少有五百五十萬美元。」
「哦,一個大富翁。」
「我特別提這個,是因為早田極巳死後,他的財產全數留給女兒。」
「可是他的女兒也死了!」蘇儒熹叫。
男子微微笑。「所以這筆遺產將全數由她的未婚夫承繼。蘇儒熹,你可能請了一個比你有錢的研究員喔。」
「這個笑話並不好笑。」他蹙著眉頭說。
「呵。」男子嘻笑一下,隨即凝起眉目。
「許少哲,六十三生,現年三十歲,台灣籍。你以為他是日本人對不對?其實台灣才是他的老家。」
「呼!」難怪他會在水源路設置實驗室。蘇儒熹恍然大悟地想。
「許少哲本來就住在水源路七巷,那一帶在二十幾年前是眷村,人口密集。許家一家三口,許爸爸開著一家商店為生,店面就叫哲旺,家境還算不錯。許少哲當時八歲,還未上小學,處在一個青黃不接的時候,又沒有合適的玩伴,爸媽整天看店,沒人理他,他就自己玩一些小實驗,抓小動物來打啊罵啊,有一次他居然放火燒一隻狗的尾巴,這件事被鄰居看見,許爸爸於是將他關了起來。」
蘇儒熹嘖嘖有聲!「你還真厲害,連這種陳年舊事都可以挖得出來。」
「聽我說下去,你會更吃驚。」
「請。」
「大概許爸爸的教育方式不對,此後許少哲居然變本加厲,好像玩火玩出興趣來。就在他九歲那年,他放火燒死了當時眷村三十二戶、一○八人,包括他的父母在內。」
蘇儒熹倒抽一口涼氣,震驚地看著他。
「不用吃驚,當時聽到的時候我也不相信。可是,我找到當年收留許少哲那家孤兒院的老院長,她表示到今日還對許少哲印象深刻,對他的評語是:眉目陰沉,緘默穩重。」
「孤兒院?」
「對。一個九歲大的小男孩居然縱火繞死自己的父母,這事震驚了當時的社會,不過檢警雙方都因為他年齡過小,而不以起訴,僅將他送入孤兒院嚴加管教。三年後,一對到台灣遊覽的中年夫妻同情他的遭遇,因而收養了他。你猜對了,那對夫妻就是在車禍中身亡的早田極巳夫婦。」
天啊!蘇儒熹無聲地喊,瞭解地接道:
「許少哲因此輾轉到了日本,於是在日本長大、求學、工作。」
「其實,日本警方懷疑早田極巳夫妻那場車禍是人為的,可惜找不到證據。我則懷疑,早田真京也許早就死在許少哲手裡。」他遺憾地搖搖頭。「也缺乏證據。」
如此便有理由懷疑,當年眷村失火案,應該也是蓄意的。想到一個九歲大的男孩就有如此凶狠的計謀,蘇儒熹覺得駭然,眉頭皺了起來。
「你知道嗎?算起來,他身上已經背了親生父母、養父母、未婚妻等一百多條人命,而JNL居然還用他當研發工程師?!」不可思議!
「他雖然殘忍、絕情,可是功課很好,是個生化博士。」蘇儒熹中肯地解釋,「我想,許少哲的為人,和他的所學正好成反比。從除皺抗氧護膚精華在全球熱賣一事,就能看出他的能力卓越不凡。」
「這樣的敵人更是可怕。」
蘇儒熹苦笑了下。他們沉默了會兒,然後他問:
「關於許少哲的事,阿姆知道嗎?」
男子搖頭。「我這回是為你工作,在沒有你的允許前,我不會向任何人透露半個字。怎麼?你想讓他知道?」
「不。阿姆處理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了,沒必要讓他為額外的事煩心。」
「嗯。」男子想了想,低聲告訴他:「蘇儒熹,你是我見過付錢最爽快的委託人之一;而且,你托我調查的事一向都很有趣,我得警告你,你這次遇上的,是個極殘忍、刁鑽的人物,對付他,你絕不能掉以輕心。而且,你得做好防備,因為許少哲絕不會放過任何曾經對不起他的人。」
蘇儒熹笑得意味深長。「所以,你也認為他沒有死在那場實驗室意外裡?」
他早在員警頭一次和他談起確認死者是許少哲時就起疑了。因為齒痕、身上對象都是可以造假的東西,依此並不能確認死者就是許少哲本人。
男子聳聳肩。「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嘛。」
「真是遺憾。」
「蘇儒熹,你最好還是小心一點。可以的話,把這件事交給警方處理吧。」
「聽你的口氣,莫不是在關心我?」蘇儒熹挑著眉問。
「誰有空關心你?我是擔心你要是死了,我以後就會少掉很多生意。」
「呵呵,原來是這樣。想不到你也像商人一樣勢利嘛。」
「知道就好。」男子惡狠狠地道,再見也不說一句,轉身就走。在背後,蘇儒熹斂去笑意,露出深沉思考的凝重表情。
如果早田真京兩年前就死了,那幾天前出現在他辦公室的早田真京又是誰呢?
死而復生自然是不可能,那究竟是什麼人假扮早田真京,這……就很值得玩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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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今年冬天似乎來得特別早。曉浣一邊收拾雜物一邊忖道:也許該趁著今天陽光正好,把衣服棉被統統搬出去曬曬。
儒熹最喜歡陽光的味道了。
「好,反正今天又休息,說做就做!」她猛地直起身,隨手抓了條抹布,衝出去擦拭陽台欄杆。
先曬儒熹的枕頭、床褥……絲襯衫過過風就好,厚大衣得攤開才曬得透,還有還有,千萬不能忘的,是他的毛圍巾。
曉浣捧著好幾條親手打的圍巾出來曬,一條條攤開,再一條條檢視是否有鉤破、弄髒的地方。
應該再幫他打條混色圍巾的。這幾年她習慣要儒熹把兩條圍巾夾著一起打,打出來的樣子可比電視上那個斐勇俊帥多了。
曉浣想著,吃吃竊笑起來。唔,晚點她就到市場逛圈,再買幾圈毛線回來。
忙碌一陣,她停下來左右看看。儒熹的東西都曬得差不多了,陽台還有空位,來曬她的東西。
「首先枕頭。」她再度跑進跑出的把自己的一些東西拿出來曬,然後突地有個抽屜怎麼也抽不開。「該死!裡面放什麼了?」抽不動,她索性先拋下,把拿出去的東西先晾開,再回來開抽屜。
「哦,該死!」抽不動,還是等儒熹回來……她掉頭去看鐘,才十一點多……「可惡!」曉浣使勁吃奶的力氣,硬是要抽,抽屜發出嘰嘰咕咕的怪響,然後突地彈跳開來。她被反震力撞得坐在地上,訝異地看著一顆糖果枕在地面滾來滾去。
「奇怪,什麼時候有這顆糖果枕?」她最近並沒有買床罩呀。她抓著糖果枕細細回想,枕上玫瑰鮮艷的色澤引動她的思緒。「對了!」那一天,儒熹出國,她從研研和許少哲的甜蜜小屋拿來的。本想改成布偶送給研研,可是儒熹突然回國,她就把枕頭隨手一塞,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