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事,桂姨不免感慨。她這妓院很早以前就開張了,可不知怎麼地總是生意不好,要不就成天出事。她花了大把銀子請人看風水,總瞧不出端倪,一直到請到了紅豆姑娘,才看出她原先的風水被人動了手腳,為她重改格局,情形才得已扭轉。
「桂姨言重了,我沒這麼厲害。」崔紅豆有些謙虛、又有些心虛的推諉,不好意思說她還是同門中最混的。
「紅豆姑娘你客氣了,別忘了你可是咱們金陵最出名的風水師。」桂姨沒見識過她的同門,只知道崔紅豆為她做了很多。
紅豆不好意思的搔搔頭,眼珠子有意無意的瞟向門外……
「紅豆姑娘是不是在躲誰啊?」桂姨跟尖,一下子就察覺到她不對勁。
崔紅豆只得乾笑了幾聲,承認道:「我的確是在躲人。」她央求桂姨。「你可不可以暫時收留我,那個人還在外頭。」她不太敢肯定衣冠勤是否已離去,還是先躲著比較保險。
「行,你愛待多久都行,紅豆姑娘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沒有她幫忙,她老早破產。
「紫嫣,帶紅豆姑娘到房裡歇著。」桂姨相當有義氣的招來一位姑娘要帶紅豆進房休息,紅豆連忙搖頭。
「不用了,桂姨。」她可不想在這兒待太久。「你只要給我一間二樓靠窗的房間,讓我方便看樓下的情形就行。」到底弄清敵人的動向最重要,她可不想一踏出妓院就被對方逮到。
「知道啦!」桂姨笑得花枝亂顫,點頭使個眼色,紅豆立即被帶往二樓的房間。
紅豆好奇的環視房裡的佈置,房內的擺設和一般人家沒有太大的不同,只是多了很多紅色,還有,床也大一些。
她不安地往床邊挪近一步,再靠一步,最後終於忍不住疲累,啪一聲地倒下。
好累喔!
她躺在床上喘吁吁地想。沒想到躲避一個人是這麼辛苦的事,剛剛她實在應該把逛街的力氣省下,用來逃命才是。
崔紅豆腦子裡昏昏沉沉地想著這件事,眼皮漸漸不聽使喚地垂了下來。 不行,她不能睡。她應該走到窗邊,看看衣冠勤那個傢伙是否還在底下,可是她的身體好重,眼皮也睜不開……
「呼呼。」顧不得敵人就在樓下,崔紅豆竟然就在妓院裡睡著,打起呼來。
當然啦,她這覺睡得不是很安穩,口水也沒流幾滴,鼾聲也很小。可大敵當前,她實在不宜如此大意,尤其她又老是聽見衣冠勤用他那毫無抑揚頓挫的音調,冷冷的對著她說……
「父債子還,欠債還錢,崔紅豆出來!」
這句話,說實在已經是老詞兒了,她不但會寫,還會唱,能不能改句別的台詞?
「父債子還,欠債還錢,崔紅豆出來!」
顯而易見的,衣冠勤那傢伙沒什麼創意,她都說要改了,他怎麼還是用他那兩百個人的音量,拚命地對著她大吼--
兩百個人?!
崔虹豆像被雷打到似地從床上驚醒,瞠大眼睛瞪著紅色的布幔,懷疑她的耳力是不是出了問題。
「父債子還,欠債還錢,崔紅豆出來!」
她夢裡的那句台詞,此刻正如春雷般打在妓院的每一個角落,而聲音正來自於樓下的街上。 「不好了,紅豆姑娘!來了兩百個人把妓院團團圍住,一直喊你出去!」在她猶疑之際,只見桂姨揣著裙子衝進她暫歇的房間,報告這個不幸的消息。 崔紅豆一聽竟有這種事,馬上衝到窗口,看樓下到底在搞什麼鬼。
妓院底下,正聚集了兩百個人將妓院團團圍住,為首的人即是衣冠勤,此刻他們口裡正高喊著:「父債子還,欠債還錢,崔紅豆出來!」
「你到底是欠人家多少錢沒還,讓對方擺出這麼大陣仗?」桂姨著急的問,自她經營妓院以來,就屬這回的情形最可怕。
「我、我、我……」
崔紅豆有口難言。「我沒欠人錢!」只欠人情。
「我看,你還是趕快下去解決這事兒,否則我這間妓院要給人砸啦!」現在只是在外頭喊喊,可誰敢保證等會兒喊完後不會衝進來?
「可、可是!」
崔紅豆萬分不願意下樓去面對那兩百個人,尤其他們又口口聲聲指責她欠債不還。
「我不管你有什麼隱情,總之欠債就是要還。」為了妓院的安全,桂姨只得把她拉下樓。
「我們在江湖行走,最重要的就是一個『義』字,不管你欠了什麼,都一定要還。」桂姨一面推她,一面嘮叨。
「可、可是--」崔紅豆試著解釋。
「總之,欠債還錢,就是這樣!:
啪地一聲,妓院的門當著她的面關上,徒留桂姨關門前的叮嚀。
我們在江湖行走,最重要的就是一個「義」宇……
去死啦!話說得好聽,什麼義氣,有義氣的人會不聽她解釋,就屈服於兩百個人的淫威之下嗎?
「父債子還,欠債還錢,崔紅豆出來!」
這時,兩百人在她的背後齊聲高喊。
「父債子還,欠債還錢,崔紅豆出來!」
不過老實說,要是有兩百個人聚集在她家門口,她也一樣會把罪魁禍首推出去。
好、好啦!一個人做事一個人擔,她勇敢面對就是了。
「衣冠勤,你到底想怎麼樣,弄來這兩百個人是什麼意思?」一轉身崔紅豆就凶巴巴的問,以免氣勢被兩百個人比下去。
沒想到衣冠勤卻忙著發銀子。
「一人一兩,到旁邊跟那個穿藍色衣服的人領錢去。」見紅豆終於肯面對他,衣冠勤將手中的銀兩交由另一個男子負責,自己則走到她的面前。
崔紅豆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兩百個人排成一列領銀子,才上街喊個幾聲,就有一兩銀子好賺,難怪一下子就能招來兩百個人。
「這兩百個人全是臨時找的,我說過會再來。」無視於她驚訝的表情,衣冠勤又重複著老台詞。
父債子還,我會再來。
崔紅豆懷疑他的人生除了這兩句嚇死人的話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而她竟倒霉的碰上這種人。
「為了區區一張紙,便花兩百兩銀子,值得嗎?」崔紅豆實在搞不懂他在想什麼,兩百紋銀都可以買一頂上好的轎子了。
「值不值得,由我自己決定,重要的是,你欠我。」衣冠勤有他自己的看法。「凡是欠我的人,我不會輕易放過,除非對方還清欠我的債務,否則免談。」
「即使要花雙倍的代價?」聞言,崔紅豆挑眉。
「即使要花雙倍的代價。」衣冠勤肯定的回答。
短暫的沉默隨著衣冠勤毫無商榷餘地的話而來。崔紅豆挑高眉,雙手橫抱在胸前,腦子裡不斷地運轉。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與其一天到晚躲著他,不如爽快的答應他算了,省得害人多花銀子。只不過,他既然可以花大錢找來一堆人把她逼出水濂洞,她當然也可以……嘿嘿。
「你想我從哪裡開始,就從陽宅好嗎?」風水學上的陽宅,其實就是居家風水,是一門很大的學問。
「都好,我沒意見。」
衣冠勤一點也不意外她會投降,畢竟他是要債的老手,沒有理由失敗。
「好,那我們就從陽宅開始。」
保證讓他敗興而回。
「明兒一早你上我家報到,我先帶你參觀金陵,然後我們再一起看看有什麼適合蓋房子的地方。」崔紅豆一反先前的無禮,轉而露出甜美的笑容,慇勤地囑咐衣冠勤。
面對她一百八十度轉彎的態度,衣冠勤只是微微抬起眉毛,什麼話也沒多說。
「一人一兩,慢慢來,不要急……」
妓院前仍舊擠滿了等著領銀子的人潮,現場一片鬧哄哄,唯一教崔紅豆稍微感到欣慰的一點是,她終於可以不必再聽到那句--「父債子還」。
事實上,她比較擔心會衍生出另一句台詞。
第三章
隔天早上,衣冠勤果然準時出現在她家門口,一點都不耽擱。
經過了昨日一整天的折騰,老實說,崔紅豆還很疲累,卻還得強振作起精神陪公子玩樂。
「走吧!」她邊打呵欠邊轉身關門。「我們去四處逛逛。」
一大清早的,她懷疑自己能帶他上哪兒去,去寺院裡敲木魚,和那些和尚一起念阿彌陀佛嗎?
她在心裡抱怨得緊,衣冠勤不說話,只是點點頭,繃著一張臉,像個活殭屍似地陪在她身邊,任由崔紅豆觀察他的側臉。
這個人,怎麼都這副表情啊?崔紅豆邊走邊猜。
虧他長了一張迷死女人的臉,可不管每次開口或看人,永遠都是同一個樣,他的表情到底會不會變?
崔紅豆納悶地看著整整高她一個頭的衣冠勤,猜想究竟要到何時他才會發現她在看他。
「你在看什麼?」
說時遲,這時快,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有反應。
「在看你。」她大膽吐白。
「為什麼看我?」衣冠勤仍是一貫的冷淡,說明了他相當習慣女性的注視。
崔紅豆聳聳肩,做了個無聊的表情。人長得好看就是有這個好處,即使品德爛得可以,表情又形同死人,一樣惹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