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端的人先是一愣,冷不防的狂噴出一口水,接著現場響起幾聲巨響,隨及一陣狂咳不歇,「噗--咳、咳咳……」咳得掏心又挖肺。
恭雪珊還來不及大笑,對方猛咳不止的聲音引起她的納悶,眉一挑,唔,不對,這聲音根本不是如宜的聲音。
她收起頑皮,斂容恢復冷靜的問:「喂,哪位?」
「咳咳……是我。」男子痛苦又無奈的回答。
「裘老闆--」她大聲驚呼,連忙又掩住嘴巴。
完了,是裘謹章,聘請她擔任特約作家的雜誌社大老闆,說來也算是她的主子,更是她的頭號追求者,該死,周如宜害慘她了啦!希望他別對剛剛她那噁心的口吻產生什麼不良遐想,或是覺得被冒犯。
「咳咳,嗯,是我,沒錯。」
努力挽救尊嚴。「對、對不起,我以為是如宜啦!你沒事吧?需不需要送醫?」歉意加內疚。
「沒事,嗆到而已,咳……」
「裘老大,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識時務者為俊傑,先認錯準沒錯。
許久,裘謹章終於控制住他的災情,勉強的鎮定說話,「好了,我沒事。妳可回來了,在尼泊爾住得還好嗎?咳咳……」
「馬馬虎虎啦,總是不如家裡舒適,呵呵……」陪著傻笑,下一秒恭雪如精神抖擻的說:「稿子我這幾日就開始寫,一整理好馬上寄過去。」頻頻釋放善意。
「沒關係,不急、不急,因為有件事情比這還要急。」
「什麼事?」她不解的問。以往催稿子裘老大可是不遺餘力,這回竟然說不急?到底什麼事情竟然比得過稿子?
「周如宜有跟妳聯絡嗎?」
「沒有呀,怎麼了?她發生什麼意外了嗎?」她收起嘻笑問。
他聲音略帶笑意,「咳咳,嗯,這的確是意外,不過,不是妳想的那樣。」
不是她想的那樣?哎呀,吊她胃口,怪,這個裘謹章今天怎麼不緊張啦?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周如宜。
「不是我想的那樣,那麼究竟是怎樣?如宜沒接我電話。」她雙腳岔立在客廳地板上,好整以暇的一手扠著腰問。
「她的確沒辦法接妳電話,因為她上個禮拜閃電結婚了,人不在台灣,因此手上的工作……」
不等pal說完話,恭雪珊馬上出聲打斷,大為震驚的嚷嚷不休,「你、你、你說什麼--她上個禮拜給我跑去結婚了?這、這怎麼可能?!我人還在尼泊爾欸,她怎麼可以這樣!」她滿屋子的踅來走去。
她激動又詫異,完全不敢相信周如宜這個女權至上的新時代女性竟然也有走入婚姻的一天,而且還用那種會膩死人的口吻當作電話答錄,更可惡的是,她怎麼可以不等她回台灣就跟男人跑了。
嗚嗚,友情敵不過愛情。不行,這太震驚了,她不能呼吸了……
「喂,雪珊,妳還好吧?」裘謹章稍稍緊張的問。
「不好、不好,我要宰了周如宜,她怎麼這麼離譜呢?我不過去尼泊爾幾天,她就跟男人跑了。」她陷入不可置信的歇斯底里。
「雪珊,妳去了不只幾天,妳已經在尼泊爾待了一個多月,記得嗎?」裘謹章一點也不緊張的說。
「好,那也兩個月不到,兩個月不到她怎麼就嫁人了?」她還是不敢相信周如宜會這樣對待她們的友情。
「雪珊,這都不是重點,現在還有一個更棘手的問題。」
她瞬間停止嚷嚷,「什麼?不會說她又離婚了吧?」
他悶笑,「很遺憾,據說周如宜現在跟她的新婚夫婿正幸福的在丹麥度蜜月,離婚,看來暫時是不會發生了。」
「既然不是要離婚,那還有什麼棘手的問題?」恭雪珊歪倒在沙發上,對於這青天霹靂的消息還是不敢……喔,是不願相信。
「波蘭五年一次的國際肖邦音樂大賽就要舉行了。」
「呵,那又怎樣,我又不會彈鋼琴。」她怪笑幾聲。
嗤,肖邦,我還劉邦ㄌㄟ,肖邦表她是知道啦,肖邦的豆芽菜她一棵都不懂。
「對,妳不懂鋼琴,但是妳懂旅遊,我簡單扼要的說好了,原先如宜手上正在規劃波蘭之旅,想要藉由五年一次的肖邦音樂大賽烘托出波蘭的音樂之旅,她預計要在波蘭待上一段時間,妳知道的,我們雜誌社就是要有別與坊間的旅遊雜誌,希望用更生活、更有深度的旅遊方式來介紹國家、景點,現在如宜去度蜜月了,而她把這個工作交託給她最要好的朋友--妳。」
對話停滯了約莫三分鐘,恭雪珊試圖理出一點思緒,「等等,你不會是說,要我代替如宜去波蘭吧?」她揪扯著頭髮,整個人放空到九重天外。
「呵呵,沒錯。」
忽地--「什麼?!為什麼是我!」她跳腳又尖叫,「我一句波蘭語都不會說欸。」
如宜為了波蘭之行,早在去年初就安排了波蘭語的課程,為了更能融入當地的生活,更為了讓她得以在波蘭釣個好男人,她的學得很起勁,這可不是她現在趕鴨子上架就可以完成的,況且她才剛從尼泊爾回來,手頭還有工作要完成咧。
「妳先別急著拒絕,如宜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機票、行程景點、寄宿的地方還有攝影師……她通通都安排妥當了,現在妳只需要申請簽證,妳不會波蘭語沒關係,就用妳傻呼呼的玩法去一趟吧!」
「裘老大,我可以拒絕嗎?」她在尼泊爾被打散的骨頭還沒接回來欸。
「很抱歉,不可以,因為其它人都在遙遠的國度,只有妳能。」
「可是說不定我明天也要閃電結婚。」她賭氣的說。
「雪珊,難不成妳決定要嫁我了?」裘謹章一喜。
他追求她很久了,每一回都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可是他依然不放棄。
恭雪珊連忙對著電話傻笑,「呵呵……裘老大別尋我開心了,波蘭我去、我去,這總行了吧!」
裘謹章果然又失望了,不過他還是努力維持他的耐心跟風度,「如宜準備的資料,還有當地住宿、攝影師的聯絡方式,我明天一併叫快遞送去給妳,今天妳就先好好休息吧!」
「嗯,多謝裘老大。」
掛斷電話,她馬上在客廳激動的跺腳嘶吼,「周如宜,我要詛咒妳拉肚子!」然後整個人倒厥在沙發上哀鳴。
波蘭,呿,她為什麼要被臨時點派去那個歷史上慘遭德國凌虐的國家,她才剛從尼泊爾回來欸,竟然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一切都是周如宜造的孽,等她度完蜜月回來,她一定要給她一頓顏色瞧瞧。
第二章
波蘭,華沙--
書房裡,冷日堯面無表情的盯著一分鐘前剛被送來的包裹,高大的身影面對桌上的褐色紙箱,形成一片陰影,凝視半晌,曲揚的食指開始緩緩的描繪過箱子的邊線,不疾不徐,極盡徹底,瞧,指腹徐緩暱柔的姿態,恍若是在愛撫某樣心愛的東西似的那麼專注神聖。
然,目光沉定不見喜色,嘴巴靜闔未聞暢歎,異常的冷冽,卻又叫人全然理不清他心裡真正的意圖究竟是喜還是怒,只見他整個人陷入一種波瀾不興的弔詭氛圍。
冷日堯瞟著上頭的地址,來自尼泊爾,眉梢揚起一抹幾不可見的狐疑,再看清楚寄件者的姓名,上頭大大寫著「成諾」兩個字,空氣在這一秒鐘急速冷凍,他眸光一凜,隨即爆出抗拒的話語。
「呿,為什麼又是成諾那個陰魂不散的死傢伙,難道我就不能安穩的過日子嗎?沒事獻慇勤,一定準沒好事,有種他就寄顆天弓飛彈,乾脆把我炸死算了--」滿腹的抱怨不滿。
認識成諾,是冷日堯這輩子所犯的最大錯誤,大到窮盡一生都無法彌補。
口中咒罵的同時,他豎起雙手像是在耙挖什麼似的發狂扯著紙箱,三兩下,無辜的箱子化作一堆破爛碎紙,支離破碎的橫躺在地板,連哀泣的機會都沒有。
只見他瞇起眼低頭一審,又是一句嚷嚷,「媽的,這是什麼鬼玩意兒?」
雙手捧起弔詭的玩意兒,低頭往桌面狠狠呼出一口氣,吹散惱人的碎紙末兒,將手中的玩意兒重新擱在上頭。
他雙手抱胸,用一種極為嚴厲的姿態,看著損友飄洋過海寄來的東西--紫銅雕花喇叭、黃銅製的喇叭、鑄鐵拱形基架、桃木色底座……
他不假思索的伸出大手,強扳木製把手,粗魯的試圖扭轉,脆弱的留聲機勉強發出一陣怪聲,坑坑巴巴的不成曲調。
冷日堯輕蔑的睨了一眼,「呿,這是什爛玩意兒,給我娘兒們的東西做啥?!這個成諾分明活膩了。」鼻子同時哼出一句不屑,手掌狠拍了這東西幾下,他一屁股坐在身旁的椅子上,厭惡的不想多瞧那架留聲機一眼。
忽爾,白色煙縷猛然竄起,一抹略顯透明的靈體隨即從紫銅喇叭裡爬出,披散著褐色的長髮,還來不及站穩身子,腳一絆,就極其狼狽的歪倒在桌面,當下摔個四腳朝天、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撐起身子,小手撥開礙眼的長髮,露出紫羅蘭色的眼珠,目光無辜又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