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要辛苦你了,祝你好運。」空姐說完朝另一個蠢蠢欲動的胖太太走過去,瑪姬轉過頭去一看又是自己的團員,幾句呻吟憋不住地從她口裡溢出來。
「祝我好運,謝謝,這是我最需要的。」瑪姬說完將外套朦在頭上,讓自己以最快的速度睡著。
由於飛機必須在曼谷暫時停留,在曼谷機場裡等候的時間,瑪姬倚在牆壁上打著呵欠,眼睛卻沒有須臾離開絡繹而出的人潮。有的團員是第一次出國,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般,感覺一切都很新鮮,東張西望之際也不管前面的人是不是自己的同路人,只顧往前走。
「林先生、陳先生,麻煩你們先等一會兒好嗎?還有人沒有出來,我們等他們出來了再一起走。」瑪姬對幾個一馬當先橫衝直撞的人叫,一方面又要緊盯著其他人。
但自詡為旅遊行家的陳先生、林先生及幾個成群出來玩的女郎們,根本對瑪姬的叫喚聽而不聞,這使得瑪姬在懊惱之餘也顯得有些狼狽。
其實如果他們不耐煩站在那裡枯等而迫不及待地往轉機的候機室跑,瑪姬也沒有理由不請他們去。問題在於機場的走道四通八達,萬一要是有人走散了,若還沒上飛機,要找的話頂多只是多花點時間精力;但萬一要是有哪位仁兄在碰到保安跟值勤人員的疏忽而搭上飛機的話,後果就不堪設想了。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光是想就足以令人捏把冷汗了。
好不容易將散佈在走道前後五百公尺內的旅客都集合到齊之後,瑪姬舉起手招呼所有的團員,向轉機室走去。
將口裡的口香糖用舌頭頂到上顎,瑪姬向那個走起路來蹣跚失神,東倒西歪的陳先生走過去。
「陳先生,你身體不舒服嗎?」瑪姬一邊問著,手已經伸到隨身背著的大包包,盲目摸索著那包急救藥包了。依他剛才在飛機上那種狼吞虎嚥的模樣,瑪姬判斷他可能是吃得太飽了。
「呃……呃,沒有,還要走多久啊?」在靠近陳先生十步之內,瑪姬明白任何藥對他可能都沒太大的助益了,從他酒氣熏人又大著舌頭的樣子來看,這傢伙是喝醉而非吃壞肚子。
一面向走在前頭面露茫然之色的其他人揮揮手,瑪姬按捺住差點脫口而出的重話,一面捺著性子地跟在陳先生身旁,要不然這老兄待會兒要是走失了,那就更累啦!
「需不需要我幫忙?」有人走到瑪姬身旁,瑪姬一抬頭看到的是文質彬彬的於蘭生,她有些愕然,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嗯,我看你也很難幫得上忙,他喝醉了。」瑪姬對仍大著舌頭行動遲緩的陳先生點點頭,無可奈何地回道。
蘭生皺起眉頭地看看這位肥頭大耳,滿臉橫肉的陳先生,對於他剛才在飛機上的行為已經印象很深刻了。他在連灌數杯黃湯之後,搖擺著肥大的身軀到處串門子,他這麼做倒也無可厚非,只是大家都是剛見第一次面的陌生人,他也不管別人是在睡眠中或是吃東西,一律用力拍著人家的肩膀,強迫別人跟他握手,聽著那千篇一律的自我吹噓。
蘭生就是在睡眠中被他猛烈搖醒的,在他還沒有回過神來之際,手已經被一雙濕膩的手掌握住,而陳先生那混著濃重酒精跟煙味的氣息不斷地向他的臉面噴過來。
「你好,你好,我姓陳,我經常出國,可以說全世界幾乎都去過了。你去過土耳其跟保加利亞了沒有?我都去過了,在保加利亞我們還坐吉普車呢!那些軍隊都用機關鎗架在車上保護我,我……」他像是有著某種狂熱似的,拉著蘭生的手不住地上下晃動,滔滔不絕地說著。
蘭生非常艱難地才使自己的精神集中了一點兒,但疲倦很快地又如狂濤巨浪般地席捲而來。這些天為了大哥梅生的婚禮,全家老老少少都像打仗似的忙得不可開交。
尤其是婚禮跟喜宴,他跟菊生都被賦與重大的任務。先是當了一天男儐相的司機,再來是喜宴的招待,然後又是擋酒隊的當然人選,現在他唯一所想的就只有好好地補充睡眠而已,誰知道這位仁兄又是如此的不識趣!
若說他是有心來打個招呼認識認識那也就罷了,偏偏他像是拚了老命地講個不停,蘭生幾番想要向他介紹自己,都苦無機會切掉他的話。
好不容易等他說得告一段落,也可能是因為蘭生的沒有反應使他感到無趣,他拍拍蘭生的肩,自顧自地移向另一個他所選到的女郎,搖搖頭將衣服蓋在頭上,很快地進入夢鄉。
而看樣子這老兄在飛機上似乎也挺自得其樂的,蘭生注意到同團中的其他人在經過陳先生時所露出的厭惡或不以為然的表情,他喟然地伸出手去扶住搖搖欲墜的陳先生,跟著前頭的人一起向前走。
「于先生,麻煩你了。我想憑我自己一個人大概也扶不動他。」瑪姬有著無奈的推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
「看樣子他搭飛機像是為了撈本似的。」
「是啊,飛機降落之前空姐把我叫去『處理』他!」瑪姬翻翻白眼。「他喝醉了,坐在廁所門口不肯起來,把一位外國女乘客嚇個半死,他竟然伸手去摸人家的腿。」
「什麼!?」蘭生詫異得幾乎要合不攏嘴。
「他還以為他自己在酒吧呢!害我跟人家解釋了半天,幸好人家原諒他酒後失態,否則一狀性騷擾告出去,他可要吃不了兜著走。」想起剛才在眾目睽睽之下,尷尬地一再向那位金髮碧眼的中年婦女道歉的過程,瑪姬就一肚子的氣。這可真是個壞兆頭,行程才剛開始就碰到這種事情,看來往後的日子可好玩了!
好不容易到了他們所該待著的候機室,瑪姬在蘭生的協助之下,將陳先生塞進那個看樣子似乎隨時都會被他坐垮的椅子中,她立刻遊目張望地數著自己的團員。
果然不出所料,少了五個,她很快地在腦海中搜尋著資料,是那三個妖嬈的美女還有那對姓方的母子。
「于先生,麻煩你跟其他人在這裡等一下,我得去把其他人找回來。」向那些仍睡眼惺忪的團員和蘭生交代了幾句,瑪姬背著她的大包包,急急忙忙地又往來時的路跑回去。
「你好,你是於醫生是吧?」有陣香風撲到,蘭生一抬起頭就見到幾個同團的胖太太們向自己靠過來。
「是,你們好。」蘭生微微一頷首,老天爺,事實上他現在最渴望的就是有張溫暖舒適的大床。
「於醫生,我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幾個胖太太交頭接耳了一下子,這才笑嘻嘻地轉向蘭生。「你會不會打牌?」
蘭生甩甩頭讓自己清醒一點。「打牌?」
「是啊,我們怕到了歐洲之後晚上閒著沒事幹,所以帶了麻雀,如果你……」
蘭生忙不迭地搖著頭。「很抱歉,我不會打麻雀。」
「那撲克呢?我們也有準備撲克牌,剛才已經跟空中小姐拿了好幾副了。」胖太太們仍是不肯放過他似的,連聲地追問道。
「呃,到時候再說好嗎?現在我也不太能肯定……」蘭生開始懷疑自己參加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旅行團了,望著胖太太們遠去的身影和身旁醉醺醺地打著呼的陳胖子,他在心底不斷地問著自己。
瑪姬極目張望,終於在免稅店的玻璃櫃前找到那三個女郎,她加快腳步地朝她們跑過去。
「李小姐、張小姐、方小姐,現在我們要在轉機室等重新登機了。」她氣喘吁吁地看著她們仍慢條斯理地一一試戴著一條條的銀手鏈或項鏈。專櫃小姐的臉色已經是十分的難看了,因為其他的專櫃都開始打烊,燈光也逐漸的熄滅。
「噢,阿玲、玉敏,你們看我戴這條好不好看?」那個年紀比較大,那個叫張夢雲的女郎將戴著在燈光下閃閃發亮的手鏈的手橫伸到另兩個面前。
「很好看,雲姊,就買這條好了。」另一個高挑的女郎,叫李玉敏的看了正試圖調勻呼吸的瑪姬幾眼。「人家領隊在催了,我們要上飛機的時間可能快到了。」
「是啊,雲姊,反正我們到了歐洲有的是時間採購,不急在這一時嘛。」短髮俏麗地左右甩動,另一個叫方玲的女郎筆著說。
被稱為雲姊的女郎盯著自己手腕上的手鏈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緩緩地剝了下來,拿給一臉不耐煩的櫃員,沉吟了許久,久到瑪姬幾乎想開口再催促她之際,她卻轉過身就走。
「算了,不買了。」說完她跟李玉敏及方玲自顧自地朝候機室而去,瑪姬見到那個櫃員口裡唸唸有辭配上厭惡的眼光,不用想她也猜得出櫃員現在所說的大概不會好聽到哪裡去。
但她現在可沒有時間再為這件事傷神,還有方家母子呢!她很快地在偌大的免稅區內跑來跑去,終於看到兩個人正在向這頭慢慢地踱過來,那不是方家母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