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他們怎麼可能賣了公司……」她急忙拉起掛在頸問的細金鏈,反覆地檢查著那把小鑰匙。「不可能的,鑰匙在我身上,沒有印監他們怎麼能把公司賣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叮叮咚咚的鈴聲和燈號響起,空姐甜美的廣播重複著不同的語言,在身旁陌生人逐漸甦醒而形成的嘈雜聲裡,桑桑卻有如被冰水澆到似的,全身忍不住瑟縮了起來。
以前爸爸常感歎他們兄弟之間的情意澆薄,尤其是排行老大的孟貽林更是擅自為謀利而到緇銖必較的地步。而爸爸總是笑著說,得饒人處且饒人,況且庶出的他一直過得很孤單困苦,苦過來的日子使他更珍惜能和異母兄弟相聚的機會,但他們似乎並不這麼想,除了錢,他們的眼裡再也容不下任何事物了。
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的急切,趁我不在香港時把公司給賣掉了,那是我爸爸辛苦所創下的事業啊,沒想到他們卻這麼輕易地就把它出讓了……
摸摸腳畔的小旅行袋,她的心就像被悲傷的淚水所浸濕了般地痛。爸、媽,我該怎麼辦?現下我連個可以哭訴的人都沒有,面對如此強取豪奪的伯父叔叔嬸嬸們,我要怎麼爭回我們的公道呢?請你們告訴我,我該如何做?
拉開拉鏈,輕輕撫摸著寫著父母名字的木盒子,桑桑用手背擦去盈眶而下的淚水,吸吸鼻子望著骨灰盒。
我一定要保住平靖,不計任何代價我也要保住它!像是對父母也是對自己立誓,桑桑低聲地對著窗外初現的太陽喃喃自語。
※ ※ ※
避開了那些守候已久的記者,在航空公司善意的協助下,桑桑經由別的通道入境。望著白花花耀眼的陽光,她強忍住那陣昏眩的感覺,抱著父母的骨灰盒,踽踽獨行的向的士站走過去。
路上有輛車不停地按著響號引起她的注意,她意外地看到家裡的司機正拚命地在向她招手,她鬆了一口氣生進他打開門的車哀。
「老王,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我並沒有通知任何人……」桑桑話還沒說完,即被一個接一個的閃光所打斷,她大駭地看到許多記者像潮水般向這退跑來。「老王,快開車,快離開這裡!」
訓練有素的老王用力踩下油門,在陣陣的煞車和抗議響號聲中,桑桑坐的車就如同電影中亡命飛車般的自車與車之間的縫隙中穿梭前進,不一會兒就將那些記者遠遠地拋開了。
「小姐,是先回家還是……」老王自倒後鏡中打量著憔悴的小主人,眼神中帶著憐憫和一絲的不安。
「先到青松觀那邊吧,師傅說過要將爸媽放到那裡,日夜都有人為他們焚香,這樣對他們比較好。」桑桑說著露出了淒婉的笑容。「老王,公司的事你大概已經知道了吧?我才離港五天,想不到他們的手腳這麼快。」
「小姐,那……那天他們閃進來的時候,家裡只有阿珠一個人在,他們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弄到的消息,一進門就凶神惡煞似的直接衝到小姐你的房間,把地板撬開……小姐,你怎麼了?小姐?」
桑桑整個臉一下子全都鐵青了起來,她使勁兒地將拳頭塞進嘴裡,因為若不如此,她怕自己要尖叫出聲了。
「印監……他們把印監拿走了?」她過了很久才發現那串奇怪的字彙是出自她的嘴裡,碎裂不成形地在空氣中飄浮著。
「是啊,本來他們還想把保險箱裡的那些珠寶跟房地契也拿走,是阿珠說要叫督察把他們當小偷強盜辦,你伯母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把珠寶、房地契放回去,臨走前還打了阿珠一巴掌。」
「既然他們拿走了印監,那麼公司被併購的事大概也已經無法挽救了。」想到父母的心血毀於一旦,桑桑更是眩然飲泣。
「小姐,人死不能復生,你千萬要好好保重自己。」
「謝謝你,老王,你在這裡等就好了,我送爸媽上去。」桑桑說完捧起旅行袋,頭重腳輕地向青松觀走去。
「唉,真是可憐,年紀輕輕地就成了孤兒。」老王坐在駕駛座上自言自語說道:「家裡沒有大人,眼看著她被人家這樣欺負,我們這些當下人的又沒有資格說話。唉,她那個大伯父也真是欺人太甚,公司被他賣了,連小姐住的房子他都要……」
桑桑紅著眼睛,由住持陪同下回到車裡,她抿著唇只是不停地流著淚,慈眉善目的比丘尼則在一旁輕聲安慰。
在住持的示意之下,老王將車駛離那片仍是荒野的山區,而後座的桑桑在回程中,則是沉默地閉著眼流淚。
車停妥之後,桑桑提著已經幾乎空了的旅行袋,拖著腳步走進家門。自庭院中開始,到處都充滿了屬於一家三日的回憶,而現在……父母長眠在泥土之下,偌大的別墅裡以後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孤獨的生活了,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又濕透了眼眶。
剛踏進大門,在她還來不及放下行李,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她張口結舌的看著那些工人忙碌地在搬動沙發和其他笨重的傢俱。
「這……這是怎麼回事?你們……你們在幹什麼?」在最初的驚愕消退之後,桑桑衝上前去質問那個正要將她母親最喜愛的法式繡花屏風搬走的工人。
「你們不是要把這些傢俱都換掉嗎?」工人倒反問起她來了。「這些傢俱還真重!」
「是誰要你們這麼做的?說啊!」桑桑克制著自己不被那陣昏眩感打敗,她緊緊攀住屏風問道。
「我們是接到訂單……」工人們面面相覷地說著話。
「我沒有下訂單做任何更改,你們最好查清楚是不是哪裡弄錯了,查看看到底是誰下的訂單……」
「是我。」樓上傳來低沉頗富磁性的聲音,桑桑循著聲音來源的向上望去,緩緩地走過去。
「你是誰?你為什麼在我家?為什麼……」桑桑因為太過氣憤而說不下去,只能兩手朝那些傢俱揮動手指。
懶洋洋地一階一階往下走,走到桑桑面前時,皓禾揚起眉微微一彎腰。「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我是這棟房子的主人了。」
「什麼?」桑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彈大眼睛盯著他看。「這是我家,怎麼會變成你的?」
「很簡單,我花錢買了它,就像我花錢買下平靖。」皓禾俯視她瞬間變得慘白的臉,感到有股不忍自心裡如地底噴泉般不停地湧出。
搖搖晃晃的向前走了幾步,桑桑還來不及說出半個字,整個人腿一軟就往下墮。
皓禾毫不考慮地就伸手攔抱住她,手自她腋下和膝蓋間穿過,抱起她就好像捧起一個洋娃娃似的,柔軟輕盈且帶有一股久久揮之不去的幽香。
「小姐!尹先生,小姐的房間在這……」阿珠緊張地叫著,但皓禾看也不看她一眼,逕自抱著桑桑走進他一直暫住的客房。
「去弄條濕毛巾來,順便熬些清粥和雞湯,她的身體太虛弱了。」皓禾說完將窗簾全都拉上,室內的光線即刻暗了下來。「讓她好好休息比任何藥都好!」
老王憂心忡忡地看著昏睡不省人事的桑桑,不放心地瞅著皓禾。「尹先生,我們小姐由我們服侍就好,不用勞你費心。」
「沒關係的,你去忙你的吧!」皓禾拿起一本雜誌隨意翻閱著,但老王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依舊直挺挺地站在床前,寸步不離的顧著桑桑。
直到阿珠端著冰墊和毛巾過來,老王在交代她好好照顧小姐之後,這才滿臉心事地離去。而阿珠也跟老王一樣,像是防範歹徒似的相互接班,順便監視皓禾,每當皓禾一有所動作,他們便如驚弓之鳥般的整個人也緊張起來,他們的行為看在皓禾眼裡感到好笑,但他沒有說任何話語,只是走到床前探視桑桑幾次之後,便面無表情地走出房間。在經過桑桑的房間時,他駐足看了一下,爾後匆匆忙忙地下樓,叫了那些搬運工人和他一起到桑桑的房間,低聲地討論一陣子後,他才滿意地點點頭開車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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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蓮花香像有著千手千腳,又似變形蟲似的直往人的鼻孔鑽,桑桑動了動眼瞼,緩緩睜開眼,莫名所以的看著自己所在的地方。
是我的房間?她艱辛地挪動身軀,用酸軟的手撐著自己,茫茫然地左顧右盼,這應該是自己住了二十幾年的房間沒有錯,只是房內的擺設卻陌生得令她搞不清情況。
先說門畔的那扇法式繡花屏風吧,那是她最喜歡的小擺設,在高雅的一片百合花海中雕刻著聖經故事的木框上,有微乎其微的幾乎看不見的刻痕,從小她就偷偷在那上頭以自己的身高逐年刻刮,現在被畫滿了鮮紫的玫瑰。
原本桃紅和淡黃構成的窗簾也被換成了以白和墨綠絲絨所組成的宮廷式紗帳,而原有的紅木雙層四門衣櫃更換成白色鑲金邊細條的五門櫃。她將眼光拉近至自己所躺臥著的床,不再是以前她所習慣的普通彈簧床。四根高高聳起的帷杖架在床柱土、撐開了白紗和花邊層層疊疊的帳幔,最外層則是厚實的白絨布,上面還用珍珠碎粒和各色珠子繡出許多美麗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