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聽過『鬼上身』,卻沒聽過有挖土的事兒。」旁邊有人接著說道。
「現在怎麼辦?我看他可能受到的刺激太大了,所以失常……」另一邊有個壓低的聲音冒了出來。
「把他拉起來,先帶他回房子裡去休息,等明天路通了再送到醫院去。」警官被手下你一言我一語,講得也是頭皮發麻。他手一揮立刻有人跑向前去,一人一邊地想要攙扶菊生,但菊生卻掙脫他們,又衝回去挖土。
「于先生,于先生!」警官見形勢不對,蹲到菊生身旁,打算好好的跟他溝通。「於……」「走開,嘉琪在裡面。快,你們快幫我挖,嘉琪在裡面等著我救她!」披頭散髮,渾身因沾滿泥塊污水而髒兮兮,菊生瞪大眼睛地掃了那些人一眼。「快,你們還在等什麼?快啊!」包括警官在內,每個人都面有難色,更精確的說,是面帶同情和為難。他們的表情不言而喻,似乎都說著同一句話——你瘋了!
無視於他們的沉默,菊生沒有片刻歇手,後頭的那些人交頭接耳之後,突然衝了上去,伸手就架住菊生,意欲將他拖離那裡。
「不,放開我,放開我,嘉琪在那裡面,她正在等著我……放開我!」掙扎的菊生什麼也顧不了的拳打腳踢,被身強體健的他踢到或捶到的人,忍不住唉聲連連。
其他人見狀也加入拖菊生的行列,菊生卻越打越勇,打退那些人後,他頭也不回的繼續回到土堆前,拚命的挖著土泥。
他完全不理會他們的勸說言語,只是非常執著的重複著機械式的動作。因為嘉琪的歌聲一直在那裡迴盪著,緊緊地揪住他的心。
「於……」警官跨向前一步,手裡已經揚起了手銬,旁邊的手下們也蓄勢待發,準備一擁而上逮住菊生。但隨著菊生一捧一捧地將土推開,那陣微弱的歌聲也飄進了他們耳膜內,令他們悚然一驚。
「聽到了沒有?是嘉琪,她在唱歌,是我的嘉琪在唱歌!」如同吃了興奮劑般,菊生忍不住對著自己咧嘴一笑,大聲地喝道。
警官和手下們面面相覷良久,過了一會兒,警官做了個手勢,馬上有兩三個人過去,蹲在菊生身旁,準備幫他掘土,但還來不及動手,那僅剩沒多少的土堆已因中間被掏空,整面薄牆倒塌了下來。
在他們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之前,只見菊生發出了一陣動物般的歡呼嚎叫聲,一躍而跳過那堆土,在煙塵瀰漫中,他們錯愕地看著菊生和一個瘦弱的身軀緊緊相擁,淚水在他們髒污的臉上形成了四道烏黑的痕跡。
「菊生,真的是你,我一直不願意就這樣死去,因為我還要再見你一面,我有好多話要告訴你,我……」乍見菊生的喜悅,使嘉琪哽咽得說不下去。「我好愛你……」
「噓,不要緊張,我們有的是時間,現在最重要的是送你去醫院,你還好嗎?」菊生捧起嘉琪的臉龐,不停地吻著她那乾裂的唇,又愛憐地撫摸著嘉琪深陷的雙頰。
「我沒事。可是你的同事,他……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了,你趕快去救他!」想見親切的曄輝,嘉琪催促著菊生趕緊去搭救他。
不理會身後傳來的抽氣聲,菊生溫柔地摟住嘉琪,扶著她往洞口的方向走。在那裡,已經有警方人員垂下來的繩梯在那裡來回不定地擺盪著。
「我們已經找到他,也安置好他了。嘉琪,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我於菊生對天發誓,這輩子我都不會再放開你了。」抱著嘉琪攀上軟軟的繩梯,菊生語重心長的有感而發。
將頭枕在他胸前,嘉琪的眼淚立即不爭氣地濡濕了他胸口一大片。「我也不要離開你。菊生,我這輩子什麼都沒有,我也可以容忍什麼都沒有,但是,我不能沒有你,菊生,我再也不要跟你分開了。」
「不會的,不會再有分開的事了。」菊生先跳出洞口,伸手扶著嘉琪爬上來,兩人站在那裡看著已經西斜的檸檬月,感慨萬千地緊緊相擁。
虔誠地在曄輝的靈位前獻上一束香後,嘉琪強撐著孱弱的身子,一雙手合十垂下眼瞼為他默禱。根據警方人員的判斷,曄輝已經死了有大半年了,那麼,在地底下親切地安慰她、領她到水池邊的人又是誰?
隨著大批的記者來到,這小小的山谷充斥著人聲和麥克風相互撞擊的奇異交響曲。檢查官跟法醫皺著眉地避著那些搶新聞的記者,在警方重重包圍之下,法醫和檢察官及接到通知匆匆趕到的家屬會商後,在房子裡就地檢驗。
虛弱地靠在菊生胸膛上,嘉琪駭然的瞪著那張曄輝的家屬遞過來的照片。不會錯的,幾乎一模一樣的容貌,她閉上眼睛,無力地點點頭。任由菊生將自己塞進車內,在梅生、蘭生、亞力和阿諾急馳來援之後,重新換好輪胎的菊生想要悄悄的帶著嘉琪離去。
才剛啟動引擎,記者們就像聞到血腥味的豺狼,一個個虎視眈眈地朝他們的車飛奔而來。
「糟了,大哥、二哥,這下子怎麼辦?要是給他們逮到,他們非把嘉琪給生吞活剝不可!」菊生急得哇啦哇啦大叫,而坐在前面開著車的梅生轉過頭來,朝後座的菊生和嘉琪露出個充滿魅力的笑容。
「要逮到你們兩個,他們起碼得再回去練個十五、二十年的。」語尾猶在空氣中飄浮,梅生一踩油門,車立即如豹般的脫逸而去。
「蘭生、亞力,到岔路口等我們,預計五分鐘後到達。」梅生收起手提電話,朝倒後鏡蹙一蹙眉。「想追到我,省省吧!」
車子在蜿蜒的山路上穿梭,坐在後座的菊生和嘉琪除了緊緊地抱住對方之外,只能一籌莫展地看著後面緊追不捨的車隊。
遠遠看到那個岔路口,梅生假意放慢速度,在後面的車也跟著放緩或停車時,他打開車門瀟灑地朝訝異的記者們走過去。
「各位,很抱歉,我弟弟跟趙小姐今天無法接受你們的採訪,不過,等他們獲得充分的休息之後,我保證會主動召開記者會。」梅生環顧眾人緩緩的說。
「你是誰?我們要訪問於菊生和趙嘉琪……」
「是啊,民眾有知道的權利!」有個尖嘴猴腮的女記者大刺刺的找個大帽子來扣。
「聽說這裡面有靈異事件,是不是真的?」某個八卦雜誌的記者,長長的伸過手來,拿著的錄音機幾乎要碰到梅生的鼻子。
其他的記者一聽興致更高了,紛紛推擠著往前湊過去。此時另一輛房車以極快的速度衝過來,尚未停妥時,菊生和嘉琪已經迫不及待地鑽了進去。
等到記者們反應過來時,蘭生的車子早已發出吱吱的輪胎擦地聲,揚長地絕塵而去。記者們即使要追也追趕不及,而且梅生的車還堵在路上。
優雅地向所有的人行了個典型的宮廷彎腰禮,伸直手指摸摸鼻子,梅生朝他們揮揮手,用幾近牛步的車速,駛離了記者們。
「他是誰?這麼聰明?」有人不滿地咕噥著。
「我想起來了,他叫於梅生,是神秘的梅的丈夫,最近有傳聞他要在香港開一家免費的護老中心,引起很大的話題……」有個記者苦思許久,恍然大悟地叫了起來。
「於梅生,那個一言九鼎的於梅生?那我們再拗也沒搞頭,走啦走啦,回去等他開記者會吧!」
議論紛紛中,小小的山谷再恢復了平靜祥和氣氛。
再次踏進裕梅娘家豪華大宅子裡,嘉琪不再像頭一次進來時般的受震懾,她沉默地依偎在菊生身畔,順從的讓菊生將她安置在以前所住的那個房間內。
於家的其他成員一波波地趕到,並且很快地立即將所有大大小小的事都處理妥當,於家老爸叼著煙斗,面不改容的坐在那裡聽著梅生和蘭生簡報事情的大約經過;老媽和瑪姬興高采烈的對裕梅品頭論足,裕梅則很有耐心地一件一套的試穿著剛自查理的店整櫃整櫃運過來的禮服。
阿諾領著他店裡那些個個肌肉發達、猶如阿諾舒華辛力加的侍應生,來來回回穿梭在豪華大宅內,那些細緻的擺設,再襯得他們個個雄赳赳、氣昂昂的。
在一旁的亞力,叼著根牙籤,正指揮著所有人將不需要的家俱搬走,而令人訝異的是,向來傲氣沖天,對任何人都存著不屑一顧表情的趙永慶,也就是嘉琪的哥哥,赫然也在那些搬運東西的工人行列之內。
「爸,我還是有點擔心,雖然警方已對小蝶母女發出通緝令,但……」竹影捧著微挺的小腹,手裡端了杯熱茶給於爸。
「放心吧,這裡的防衛這麼嚴密,再說外頭還有警方人員在站崗,不會有事的。」於爸放下煙斗,即使是如此周全的防護措施,但他心裡也是忍不住有些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