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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藍雁沙

  沿著船舷,曹曄緩緩地踱向仍沉浸在蕭聲中舞動著的海棠,曲音一轉,他手指繁複地起落著,悠揚的「踏浪詞」便輕盈地充塞在空氣中。

  感受到一股不太尋常的刺痛感,海棠睜開雙眼,立刻望進那對灼熱的眸子,她匆忙地停下動作,在倉卒間沒留神,一腳踩在自己的裙腳下,旋即失去重心地往旁摔去。

  「留意!」話尚未完全離嘴,曹曄縱身一躍,伸手攬住了海棠腰肢,一個旋身,將她的身子穩住,護守著她仍迷亂的思緒。

  「謝……」被這突如其來的插曲搞得心煩意亂,海棠抬起頭,正要啟口道謝時,卻披他眼睛裡某簇閃動著的火花,看得羞紅了臉,粉頸低垂著囁嚅幾句紊亂詞句,她慌亂地想逃離開他的懷抱。

  「不必客氣,海仙。據巴鑫盤問過這全船的水手和船工,都無人知曉你是誰。海仙,這下子你就別再托詞為康曹曄的妹子了,根據船工所言,這康家的小姐都已許配人家,平時也不可能令女流之輩上船,這樣會引來惡兆。」

  「什……什麼?他們怎麼可能不認識我?雖然平常我都以烏賊墨囊和烏炭易容,但他們應當知道我的名……」

  「海棠,你的名是叫海棠是吧?康家小姐的閨名分別為艾、芥、亢、芍、藥,並沒有名為海棠者。」深深看進海棠那不住收縮著的瞳孔,曹曄輕聲細語地說道。

  彷彿一陣急雷打在腦門兒上,海棠身形晃動著。沒有……沒有名為海棠者……他們全都是我康家聘雇多年的船工和水手,甚至兩代同聘的,亦大有人在。為何……為何他們全都否認認得我呢?我是康海棠,是海涯孤鯊康旅祺的妹子啊!為什麼他們……

  抓住了旅祺的手,海棠慘白著臉地望著他。「是誰說的?你們莫不是問到了新上船的水手……老管家呢?老人家是看著我長大的長輩,他定然會告訴你我是誰……」

  手背上傳來陣陣刺痛,曹曄低下頭去看了看她深深陷進自己皮膚裡的指尖,對她的反應大感不解。「他當然知道你是誰,你是他所召請出來的海仙,他為此也感到十分驚恐,深怕你會降災予他。」

  「你是說,連老管家他……他……」聽到他的話後,海棠全身涼了半截,怎麼會連老管家都否認我的存在?

  「海仙,或者我該稱呼你為海棠,為什麼要這麼訝異?你是康家至寶,這海涯孤鯊是何等精明人物,豈會輕易的任外人知道你的事情?這回若不是陰錯陽差之下,擒得老管家,並且誘之以醇露,我也不會因此而得到你。」托起海棠顫抖連連的下顎,曹曄對她恍如受傷小鹿般哀痛的眼神,感到一股並不熟悉的難過。

  「你……你們好卑鄙,怎可如此利用一個醉酒老人!強奪我康家船隻,又奴役我康家船工水手,此刻更好大膽子,令得他們背叛主人,將我摒除在康家之外……你,你好生惡毒……」越想越覺得悲哀,海棠掄起她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就往曹曄的胸口捶打著,哭著嚷道。

  「住手!我曹曄行事向來光明磊落,何曾有半絲卑鄙之想,你再如此污蔑我的人格,即使你是女流之輩,也休要怪我不客氣了!」反手扭住海棠手臂,曹曄令得她貼在自己身上,沉頭地警告著她。

  「光明磊落?倘若有你所宣稱的光明磊落,又怎會派人矇混上船,趁我兄長入京赴皇上賜宴之際,強奪我家凌苔號?這不是卑鄙又是什麼?」雖然牽動肌肉,已使得她已折斷的手臂疼痛不堪,但海棠仍不顧他屢屢加重力氣,扯著喉嚨地大罵。

  「你……還不住口?還不快些住口?」這曹曄自幼受王者養成教育,何曾受人如此責罵,況且罵他的又是個身份神秘特殊的女子,這令他更是覺得臉上掛不住,偏偏他從來都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根本沒有處理的經驗。

  眼看海棠仍反反覆覆的指責他卑鄙,壓根兒找不出對策的曹曄,只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加重手勁兒,希望她會因為忍受不了痛苦而閉嘴,不再指責自己。

  誰知道海棠也是個有名的倔脾氣,況且她自認受了不少委屈,且這全都因著眼前這莫名其妙的異族人而起,即使手腕上傳來的痛楚,已令她幾乎難以忍受了,她還是頑強地和他對抗著。

  看著她不時咬牙忍痛,但仍不肯停歇地數落著白己,曹曄幾乎想拔出腰際的匕首,刺進她的頸子裡去了。眼尾餘光看到她右手臂上纏綁著的白布條,理智稍稍澆息滿腔怒火。就是因為我的失去控制,粗魯地弄傷了她,總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吧!但……她這樣喋喋不休的

  凝視著她眼眶邊緣閃動著的晶瑩淚光,曹曄的心也為之軟化不少。仍握住她的手,他舉起另只手想要為她拭去那即將奪眶而出的淚珠,但海棠卻會錯意地閃躲著,並且放聲就要尖叫。

  唯恐她的叫聲引起騷動,曹曄也來不及細思自己的動機,他俯下頭以自己的唇封住了海棠的嘴。在她憤怒的踢打中,曹曄乾脆擁著她,騰空緣繩而升,直至桅柱上的瞭望台,在僅容一人的窄小平台上,繼續他充滿侵略性的吻。原只想制止她驚動其他人,但漸漸的卻難以控制……

  伸手想要推開他,但往下望,入目儘是洶湧起伏的波濤,這使得海棠心驚肉跳,再看看雙足懸空的自己,只憑他橫攔住自己腰際的手在支撐,否則便要失足墜落這數十丈高的半空中,她更是又氣又恨。

  甫一抬頭,那曹曄兩片熾熱的唇瓣又陡然來到,令得海棠連躲都無處躲藏,結結實實地被他吻了個夠。這人怎麼可這般無禮,就這樣強吻人家,也不問人家願不願意,但是……為什麼我就是沒法子生起氣來呢?他如此失禮的冒犯我,我該為此而生氣的!海棠不住地暗白嘀咕著。

  可是我的耳邊除了擊濺甲板、發出嘩啦啦水聲的海浪外,就只有陣陣嗡嗡嗡的聲響;從小在這凌苔號中爬上爬下,我不會害怕這身處瞭望台的高度,為何手卻不由自主地攬住他寬厚的肩膀?時時仗著膽大如天的緣引著纜繩,在船上東蕩西蕩的我,何以此刻卻是雙腿疲軟,全身如癱了似地幾乎隨時都要如泥遇水般化掉?

  他的兩片唇像有萬瓦電力般,在我唇瓣嘴角幅射出無限熱能,我八成已經從頭髮紅到腳趾頭了,但誰管他呢!沉浮在這種麻麻辣辣,既非酸又非甜的滋味中,我海棠這輩子,吃遍山珍海味,看盡奇山異水,都沒有這種感覺,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長而捲翹的睫毛掀了掀,海棠睜開眼睛,疑惑地望著正凝視著自己的曹曄,在他緊蹙的眉眼間,似乎有著什麼含意,在眨眼間卻消失無蹤了。

  察覺到自己幾乎賴在他身上了,海棠很快地縮回那只未受傷的手,羞赧地別過頭去。該死,我又放任自己的感覺行事了。不只一次娘再三的告誡我:千萬別老是恣意任行,但我卻屢次犯錯,這……這個人會不會以為我是什麼不受教的野花閒草之類的女子?

  越想越自覺難堪,海棠緊緊地咬著下唇,羞愧得幾乎落下淚來。此時,仍強健有力地擁住她的男人,卻發出了長長的歎息聲,遙望著遠方的某一點,瞬間像是離她很遠了的感覺。

  「海棠,你是天賜我吐番的救星,現今吐番受旱潦之災,百姓窮厄困乏,甚至已有易子而食的慘事發生。我曹曄無德無能,只有早日找到這康家密藏財寶的金銀島,方能募兵備妥糧秣,早日回我吐番解救黎民百姓。」將下巴抵在海棠頭上,曹曄緩緩地說道。

  感受到他話裡的自責之意,海棠詫異地抬起頭。「或許你真的是個勤政愛民的好君長,但我康家根本就沒有什麼堆滿財物的金銀島,我也沒什麼能耐可以幫你,我只是個平凡的女人,你為什麼就不肯相信我呢?」

  「不,海棠,所有的證據都契合了。你有著黃金般的頭髮,賽雪晶瑩的肌膚。在我得到這富饒康家的船之前,連想都不敢想復國之事。但現在,一切都變得有意義了,有康家積累的金銀,再加上歌謠中所暗示的海中仙——你——我吐番復國再創盛世的榮景已展現輪廓。」視而不見地以拇指輕輕地愛撫著海棠的臉頰,曹曄輕聲地說道。

  絕望地搖搖頭,海棠磨著牙地想著該如何點醒這隻豬,真是豬腦袋投胎的!為什麼他就是不相信我壓根不是什麼海仙,更非那莫名其妙歌謠所暗示的啥海中仙!

  但在海棠有機會想出什麼法子之前,遠遠天際一片烏苔般的異常黑影,快速地朝這個方向而來,這使得海棠抓緊了曹曄衣襟,傾身向前半掛出身子,瞇起眼睛地朝那片像烏苔卻又移動得太迅速了的黑影極目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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