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璩先生,在你印象中,石小姐可能跟人結怨嗎?」臨出門前,黃警官突然問道。
怔了一怔,璩傑很快地搖搖頭,「我想不出她會有什麼仇人,她跟所有人都保持疏離、客套的態度,事實上,她是個很內斂、靜默的人。」
「喔?那你呢?有沒有可能是因為璩先生個人的恩怨……」
「我?怎麼可能,在接下漢克之前,我只是單純的學者和講師,過著幾乎隱居的生活,從何與人結怨?」
「會是商場上的恩怨嗎?」
「這…我不覺得跟這些有關係,不過我會好好過濾,若是發現有可疑的地方,我會通知你的。」
送他們到門外,有個念頭飄過璩傑心頭,但他很快地將之拋到腦後。「痛……痛……」隱隱約約的呻吟聲,讓翔芸感到不安,她睜開眼睛看過去,到處是一片白;白得讓人心慌的顏色。
很靜,整間房間很安靜,除了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聲,只有冷氣換氣時短暫的馬達運轉,讓寂靜的房間響起一點聲音。
而那些呻吟,正斷斷續續地自她嘴裡逸出來。
醫院嗎?不對,醫院不可能會有這麼豪華的設備,半撐起身子,翔芸仔細打量後,如此地做著結論。
雖然是一片白,但深淺有層次的白,讓室內的風景活潑了起來。天花板是淡淡的淺粉藍,牆壁是湖水綠,床單、被單是柔柔的淡粉紅,沙發和椅子是成套的蘋果綠,只是加上高純度的白,使各個色調,都變成近似白的朦朧。
「奇怪,哪有人這麼愛白的,不知道白色容易髒嗎?」自言自語地滑下床,走到窗邊,頂著刺眼的陽光,翔芸才發現自己也是一身的白;是一種暖暖的粉鵝黃白。
「只有白色,才能襯托你的光彩,白就是你的顏色。」
突然躍上心頭的話,讓她狐疑地瞇起眼睛。是誰?是誰曾經這麼說過?為什麼她會覺得這句話是對她說的?
看到半掩的門,她很快地走進那間漆滿牛津藍的浴室,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她訝異地伸手,想解開纏繞在頭上的紗布。
「不要動,你的傷口還不穩定,很容易再裂開。」
背後有人溫柔但堅決地握住她的手,阻止她將紗布撥開。
「你……這是哪裡?」看到璩傑,所有的記憶倏忽都回來了,翔芸掙脫他的手,遠遠地避開他,「出了什麼事?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被襲擊了,目前警方正在調查,想找出要置你於死地的人。」
「有人想殺我?」
雙腿立時為之一軟,翔芸趕緊抓住洗手台,才沒有倒下去,但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目前我們還不清楚,不過這跟你失蹤前三番兩次遇到意外,可能有很大的關連。」不由分說地抱起她,將翔芸安置在床上後,他緩緩說道。
「是……是誰想要殺我?」
「我不知道,不過,我一定會查出來的!」
在翔芸手心裡輕輕印下一吻,再抬起頭時,他臉上的笑意消失殆盡。
「湘靈,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逃,但我向你保證,我不會讓你離開我,即使是死亡都不能!」
駭然地望著他,翔芸久久說不出話來。此時,有個壯碩漢子扛著扶梯,在外頭的院子裡,一面剪修樹枝,一面往窗內張望。
不經意地看了他一眼,翔芸感到有股恐懼油然而生。那是種形容不出來的感覺,好像老鼠見到貓,即使沒有被追捕過,但天性知道,那就是危險的源頭。
吹著口哨,他拿著大鐵剪將樹枝一落落地剪掉,但浮腫眼皮下的雙眼,卻是不停地往窗內望,盯著翔芸露出別有意味的眼神。
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翔芸對那股揮之不去的壓迫感,疑惑不已又無法視若無睹,只好用薄薄的毛毯裹緊自己。
「冷嗎?」
注意到翔芸的動作,璩傑將冷氣關小,來到她身畔。見她仍不時打顫,他摟住翔芸單薄的身軀。
「不,我……還好……」偷偷往外瞥,見那男人仍大剌剌的盯著自己,翔芸緊張得貼進他胸懷。
順著她的眼光望出去,璩傑皺起了眉頭。
「露西,你請人來剪修院子的嗎?」拿起電話,他立刻找露西問源由。
「嗯,我知道,沒事了。」放下電話,璩傑托起翔芸下顎。
「你在害怕什麼?外面那個男人還是你介紹來的呢!露西說,他是你以前在孤兒院的同伴,因為他失業,你才要他來打零工,也就這樣成習慣了。」
「是嗎?可是我……如果他是我的同伴,為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假如是情同手足般的人,為什麼在見到他的瞬間,她只感到一股涼意,由腳底竄升到背脊骨?
「嗯,看來你真的失去很多的記憶了,我看他似乎也感到很奇怪,你為什麼沒有跟他打招呼吧?」
注意到那男子刺探的目光,想到露西的話,璩傑覺得他的刺探倒不為過了。
「是嗎?那他可以告訴我,我到底是誰羅?」
「當然可以,既然他是你從小就認識的同伴,哪有不知道你是誰的道理?」
一彈手指,璩傑抱起翔芸走近窗邊,打開落地窗來到陽台上。
「先生,你可以告訴這位小姐她叫什麼名字嗎?」
像是嚇了一大跳,他不安地摸摸鼻子,過了許久才開口,「璩先生,她是石湘靈石小姐啊!」
「聽到了沒有,湘靈,石湘靈就是你的名字。」俯視著翔芸,璩傑一副「我早告訴你了!」的表情。
雖然璩傑已經一再告訴她,石湘靈就是她的名字,她就是那個被稱為廣播精靈的名主持人,但翔芸還是半信半疑。
此刻,這個據說是她從小熟識的人,親口證實他的話,對翔芸來說,還是震撼十足。
「你……那你又是誰呢?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悲哀地說著,翔芸對不請自來的偏頭痛,已經很熟悉的忍受著。
「我叫魯俊鴻,你連我都忘記了嗎?」將梯子靠在陽台邊緣,他很快地爬上來,湊近翔芸——不,現在應該說是湘靈——說道。
「我……真的很抱歉,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你住在哪裡呢?我以前又是什麼樣的人呢?」
不顧璩傑不同意的目光,湘靈坐在陽台短牆上,焦急地等著他的回答。
「沒關係,聽說你出了車禍,喪失記憶。其實,有時候有些事忘記了反而比較好。」
「求求你,這對我很重要,我……」激動得抓緊他的手,湘靈不住地哀求。
「你……你是個很善良,很好運的女孩子。所以你跟璩先生訂婚時,我們都很高興,因為,你總算飛上枝頭做鳳凰了。」
看湘靈老是盯著他猛瞧,他低下頭將帽子壓低,揮舞著大剪刀,「對不起,我要去工作了。」
「等等,我還有話要問你……」雖然想再追問,但他已經扛著梯子走到院子另一端,自顧自地修剪起樹枝來了。
「湘靈,你的傷還需要休養,反正也不急在一時,他大概半個月會來一次,以後多得是機會。」安慰沮喪的湘靈,璩傑望向魯俊鴻的目光,卻逐漸複雜起來。
「可是……可是我多麼希望能趕快把我失去的記憶全都找回來!每個人都有過去,只有我是一片空白!」哽咽地咬著下唇,湘靈抽抽噎噎地說道。
「不會太久的,我相信你會很快想起來。來,我送你回床上休息,不要胡思亂想了。」
靜靜地任他將自己放回舒適、柔軟的床上,湘靈不住打量著眼前的陌生人,想自他的眉宇間找出曾經讓自己愛戀過的痕跡。
但無論怎麼看,他都只是個英俊的陌生人,想到這裡,她輕輕發出一聲喟歎。
「為什麼歎息?」坐在床邊,他的臉靠得很近,近得讓湘靈都可以感受到他的每一次呼吸。
「我只是覺得奇怪,如果我曾經那麼深愛你,為什麼在我腦海裡,竟然對你連一丁點印象都沒有!」望著在他巨大手掌內,自己更顯瘦小的手,湘靈喃喃地說著。
「我說過,你失去了記憶啊!」愛憐地摟摟她,璩傑將四角床架上的紗帳放下來,將彼此籠罩在一片白濛濛的紗幔之內。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這輩子都無法恢復記憶了呢?」突然想起這個可能,剛躺下的湘靈,緊張得又坐了起來。
「不會的,我會找出辦法幫你恢復記憶。即使你無法找回記憶也無妨,我們就從現在開始,以後你還是會有屬於我們的記憶。」
搓搓湘靈冰冷的手指,他說完後退出去,隔著紗帳望著她,「好好休息,我的湘靈,希望你夢中有我。」
看著他消失在那扇精美的白門後,湘靈像洩了氣的氣球般躺回床上。
「不一樣,那完全不一樣啊!我想知道,以前的我是什麼樣子,那跟以後的我,未必會一樣,我的喜、怒、哀、樂,我都想知道啊!」
雙手捂著臉,她弓著身子蜷縮在床上,像只無助的小貓,整個人沉浸在心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