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她無意識地點著頭。
謝采 原以為她會大吃一驚,誰知道反應竟然這麼冷淡?!
「喂,你是不是沒聽清楚啊,我說我和紫沂哥哥是『未婚夫妻』耶!」
「我知道未婚夫妻啊。」練水漣仍舊愣愣地回道。
「是『自、小、指、婚『的』。未、婚、夫、妻——』」謝采 「潑喳」一聲,憤慨地站起身來。
「什麼?!」練水漣回過神來,騰騰騰地連退三步,小臉上滿是驚愕。「你說他……」
她突然噎住聲,再也說不出話來。
「沒錯!」見她的呆滯樣,謝采 非常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
「所以呢?」她呆問。
「沒什麼所以,就只是這樣嘍!」謝采 笑笑,香軀滑入水中。
指、腹、為、婚?未、婚、夫、妻?
她腦子裡嗡嗡作響,像有幾百隻蒼蠅在飛。
這麼說,他早已是名草有主了?自己對他的情意,都是枉然了!
她永遠也得不到他的笑、他的溫柔、他的關懷與保護?
練水漣渾身僵直地走出房門,完全忘了自己只穿了一件單衣……
衛紫沂將油燈吹熄,正準備上床就寢之際,門外突然傳來一聲輕響。
「什麼人?」
他打開門,見是練水漣站在門外。
「水漣,這麼晚還沒睡?」他低下頭,才看清楚她臉上的淚痕。「你怎麼哭了?是誰欺負你?」
「紫沂——」她委屈地啜泣著。「紫沂……」
「你先進來,別哭了,好好說。」他脫下外衫罩在練水漣單薄的身子上。
「我不可以。」她可憐兮兮地抹著眼淚,弄得袖子一片髒。
「有什麼不可以?」衛紫沂輕聲哄著她。「進來,乖,聽話。」
不知怎麼地,聽到這句話,反倒令練水漣悲從中來,大哭著撲進他懷中。
「紫沂,我好難過,心好痛,像是要死了一般。」她揪著他的領子直喘氣。
「我請千金先生來看……」衛紫沂連忙要往外走。
「不,我不要他。」練水漣拉住他。「沒有用的。」
「千金先生是個很好的大夫,他一定能幫你的。」衛紫沂軟聲說道。
「他才不能幫我。」練水漣抽抽噎噎地。「你跟采 是未婚夫妻,這事兒是從小訂下的,他怎麼幫我?」
「水漣——」衛紫沂又是尷尬又是無措。
他萬萬沒想到,這傻姑娘竟是為這件事傷心哭泣。她怎麼會是這種反應呢?
「水漣,」他清清喉嚨,解釋道:「我和采 的事,是雙方長輩擅自作主的,我們倆並不同意。」
「這有什麼用?在婚約一天沒解除前,你還是她的。」練水漣抱住衛紫沂的手臂,將鼻涕眼淚全抹在上頭。
「我是我自己的,只有我能決定自己的人生,我不會娶一個不愛我的姑娘。」衛紫沂輕輕撫摸著她的黑髮。「告訴我,你為什麼介意?」
「因為我……我……」練水漣的臉不爭氣地紅了起來。「我說不出口。」
「說不出口?!」衛紫沂微愕。「這不像你,你一向是個大方又爽朗的姑娘。」
「可是這種事情……好吧,你要我說,我就說。」練水漣將頭埋在衛紫沂懷中,訥訥地說:
「因為我喜歡你!從見面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你了!」
她抬起頭,望著衛紫沂震驚而略紅的臉。
「我喜歡你!永遠都不會變,無論你信也好,不信也好。」
「可……可是我……」沒想到她會突然向自己表白,衛紫沂一會兒才又找回了自己的舌頭。
「你不要說話。」練水漣離開他的身體,輕輕地向後退去。「我不要聽到你說的任何話!」
「水漣……」
「我是個很膽小的人。」她傻氣地笑著,雙手在身前左右搖晃:「我沒有勇氣聽別人拒絕的話,所以你不要回答。這樣,還能讓我存有一點幻想,幻想你是喜歡我的,所以你才會——為我做了這麼多。」
看著被月光暈染的衛紫沂,練水漣又笑了:
「你覺得我是個很麻煩的討厭鬼吧?」
衛紫沂搖搖頭,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真好,只要知道你不討厭我,這樣就好了。」一顆淚水溢出眼角,她迅速地抹去。「即使你不喜歡我,也沒關係,只要我喜歡你就好了。」
說完,她轉過身,輕輕巧巧地跑掉了,只留下呆怔的衛紫沂,任風吹起他淡紫色的衣角……
「不好了不好了,水漣妹子不見啦!」謝采 拉著嗓子,從後院叫到前院,一邊還揮舞著手上的素帕。
「怎麼了?」千金先生正和衛紫沂在前院練習吐納,聞言白眉一挑。
「何時的事?」衛紫沂趕緊接過采 手中的素帕。
他定眼一看,只見上面寫了幾字——
採藥,勿尋,自當盡速歸返。
水 漣
「這傻丫頭!」衛紫沂握緊手中素帕。「她太亂來了,我去追她!」
「難得練姑娘有這片心意,老夫很喜歡啊!」千金先生習慣性地掙須微笑。
「老先生……」衛紫沂頗感無奈。
「這丫頭老是喜歡給人添麻煩,紫沂哥哥,你說該怎麼辦?」
「當然是去追她。」衛紫沂收起素帕便要往外走。
「等一下,我先去收拾包袱。」
「你也要去?」衛紫沂疑道。
「我當然要跟,不可以麼?」謝采 挺起胸膛,正氣凜然地回道。「你等等,我很快就好。」
語畢,便匆匆向屋內跑去。
衛紫沂來不及阻止,只得走回屋內等待。
也不知道是存心還是蓄意,謝采 光是收拾包袱,就收拾了半個時辰,等她出來,太陽都已經走到正頭上。
「紫沂哥哥,都已經正午了,我們還是用完午膳再走吧。」謝采 嬌笑著說。
「你若要吃便自己吃,我先行一步了。」衛紫沂略感不耐。
「你就這麼關心她!」謝采 突然變了臉,眼眶含淚地嗔道。
「你在說什麼?」
「我說,她不過是一個才認識沒多久的女孩,犯得著你這樣為她麼?」
「采 ,別胡鬧了。」
「我胡鬧?」謝采 嬌嬌女的脾氣被引了上來。「我們認識這麼久,你何曾說過我胡鬧?我現在不過要吃頓飯,就得這樣被你指責?好啦好啦!你去找你的練水漣,我這個未婚妻就在這兒放死、放臭算了……」
「采 !」衛紫沂厲聲喝道,嚇得謝采 立即閉上嘴。「是你把我倆有婚約的事情告訴水漣的?!」見衛紫沂發起怒來,謝采 瑟縮了一下。「我、我……」
「你為什麼要說?說出來對你又有什麼好處?」衛紫沂氣得粗聲說道。
見衛紫沂真的生氣了,謝采 扁起唇片,大聲哭了起來。「我為什麼不能說?這本來就是事實,我有什麼錯?」
「這……」衛紫沂頓時被堵得啞口無言。
「錯的是你,是你不要我,單方面解除婚約,害我們謝家丟盡了臉,你沒資格罵我!」
「我是為了你好,我不要你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衛紫沂語重心長地說。
「你說得倒好聽,你有沒有問過我愛不愛你?沒有!」謝采 哭著說:
「是你自己不喜歡我,卻硬要這樣說。其實這次你會生氣、會惱怒,是因為你喜歡上那臭丫頭了是不?」
「我沒有喜歡她,我只是……不想她難過。」衛紫沂忽然消了氣。
「騙人!你若不在乎她又何必怕我說,你若不喜歡她又怎麼會怕她難過?」
衛紫沂冷凝著臉,一聲不吭。
「被我說中了,是不?」謝采 冷笑起來,接著又哭了。「男人都是一個德性,又是這樣又是那樣,我討厭死你們啦!」
她將包袱往衛紫沂身上一丟,氣沖沖地跑開。
「你就去找你心愛的練姑娘,別理我啦!」
望著她急奔離去的背影,衛紫沂若有所思地瞇起眼睛。
「老先生,她剛才說的是『你們』吧?」
「公子果然好細心,連這點破綻都捉得到。」千金先生笑瞇瞇地捻著長鬚。「若公子能將這心思放在姑娘們身上,就不會惹來這麼多的眼淚啦!」
衛紫沂尷尬地回以一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第七章
南五台青郁峭拔,富產藥材,世人皆視它為終南神秀之最。
而山頂之上有觀音、文殊、捨身、靈應、清涼五峰,其中雖以觀音台最為著名,但論山勢之險峻、藥材之珍貴,則以清涼峰為最。
練水漣一路走來,只覺得眼前所見景色優美、清風習習,身心有說不出的暢快。可她擔心衛紫沂的手傷,所以即使愛玩,倒也不敢有所耽擱。
練水漣走了兩天兩夜,終於在樵夫的指引下,來到了清涼峰。
她抬頭往上一看,只見清涼峰峭立挺拔、陡峻難行,半山腰處瀰漫著濃濃的雲霧,以上則全掩蓋在濃霧之中。
「啊,黑涎血就長在那上面麼?」
仰頭觀望,她心中微微一歎。
「千金先生果然沒有說錯,這清涼峰看來險峻得緊,別說上峰頂了,就連半山腰處,我想我也上不去。」
但轉念一想,紫沂的手傷非那黑涎血不可,她人都已經來這兒了,沒理由打退堂鼓。可這山壁的形狀幾乎是直上直下,看起來滑不溜丟的,她自問是沒本事徒手攀爬,這該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