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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季薔(季可薔)

  哄堂笑聲倏地爆開。

  女同學們嘲弄著她的驚慌失措,男同學們卻曖昧地朝她擠眉弄眼。

  「下次我要坐她旁邊,這樣說不定她摸的人會是我。」一個男同學俏聲說道。

  「幹嘛?你就那麼希望被性騷擾啊?」

  「我希望那杯水打濕的是我的褲子。」

  「喂!你這傢伙,別那麼噁心行嗎?」

  「呵呵--」

  隨著同學們的玩笑愈來愈過分,身為主席的宋雲飛臉色亦愈來愈難看。

  他忽地重重拍了下桌子,「安靜!」

  怒吼聲震碎了輕鬆的空氣,跟著,兩束冰冷的目光凍結了所有人臉上的笑意。冰芒掃視週遭一圈後,停定方才語帶淫穢的男同學面上。

  他呼吸緊凝,「雲……雲飛,你--」

  「叫我主席。」

  「……主席。」

  「以後,不許你再說那種話。」宋雲飛嗓音柔和,可愈是柔和,愈讓人感覺不尋常的危險。

  他看來像是真的生氣了,對任何人事物看來總是冷淡漠然的他竟也會當眾發飆?

  望著眾人驚愕萬分的表情,宋雲飛恍然明白自己有些太過了,他心一扯,暗暗深呼吸。

  「今天到此為止,散會。」沉聲宣佈後,各班班代和班聯會幹部們如蒙大赦,一個個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東西,立刻閃人。

  唯有章懷箴,依然拿著洗得乾乾淨淨的手帕,愣然站在原地。

  「你怎麼還不走?」

  見今日的罪魁禍首還在視界內,宋雲飛好不容易稍稍平定的心海再度掀起漫天狂潮。

  「對……對不起,主席,」她訥訥道歉,「都是因為我--」

  他不理她,逕自收拾著桌上的文件。

  「我……我來幫你--」她試圖走向他。

  「你離我遠一點!」他卻以兩記冰寒的眼神止住了她。

  她不禁一顫。

  他為什麼這麼凶?他討厭她嗎?

  「宋……宋雲飛,你--」她顫著嗓音。

  「我怎樣?」

  你忘了我嗎?忘了高一那個晚上嗎?

  她心一緊,幾乎想這麼對他喊道,卻終於只是低低一句,「我認識你妹妹。」

  「我知道。」

  「我……我們上學時經常在校門口碰見--」

  「我知道。」

  他知道?

  她愕然揚眸,這麼說他每一次不經意的一瞥其實都把她看入眼底了?

  「那你……你為什麼都不跟人打招呼?」她問,拚命告誡自己要假裝問得毫不在意,可細微的嗓音仍隱隱流洩出一絲委屈。

  他驀地轉過頭,鏡片後的眸掠過異樣輝芒。

  「怎麼?你希望我跟你打招呼嗎?」許久,他忽地開口,語氣不是一貫的冷靜,帶著點淡淡輕佻。

  「我--」

  「說實在的,」他緩緩走向她,星眸與笑弧一般邪氣,「你每天那麼巧出現在校門口,該不會是故意算準時間的吧?」

  一語中的。

  她梗住呼吸,望著他邪魅的神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莫非,你也是那些仰慕我的花癡之一?」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頷。

  「我才……才--」想否認,嗓音卻梗在喉頭。

  他凝望她,數秒,眸光忽地一斂,「我告訴過你,章懷箴,我們兩個不會有交集。一年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她瞪大眸。

  這麼說他記得了,記得一年前那個晚上,記得他曾在後山戲弄一個被黑夜嚇得驚慌失魂的少女。

  原來他記得--

  「我對你沒興趣,一絲一毫都沒有,永遠也不會有。」百無聊賴的神情和語氣毫不容情地打擊她,「所以現在--」拇指邪佞地劃過她的柔軟唇瓣,「你可以收回這種花癡眼神了。」

  她瞪視他,好半晌,明眸逐漸氤氳水氣。

  接著,她驀然旋身,倉皇逃出會議室,甚至還撞上半掩的門扉。

  望著她一面撫著疼痛的前額,一面踉蹌地繼續往前走,有一瞬間,宋雲飛幾乎想出手拉住她。

  但終於,那往前伸展的手臂還是默默垂落,收攏在雙腿旁。

  湛眸,漫過暗影。

  第二章

  她不是為了他來的,絕對不是。

  站在雕花鐵門前,章懷箴仰望宋家遠遠立於庭園中央的白色西班牙式主屋,在心底對自己說道。

  她是因為雅茵邀請她今天一起來聽那位鋼琴名師的教導,為了希望自己的琴藝能更上一層樓,才來的。

  學姊,你禮拜天要不要來我家?我跟白老師提起過你,他t直想聽聽你彈琴呢。

  真的嗎?

  真的!學姊,你來吧,一定會收穫很多的。

  所以她來了。

  章懷箴伸手推了推將近一年沒戴上的眼鏡,揉了揉發疼的鼻樑。

  那天她匆匆奔出會議室後,哭了好一陣子,結果隱形眼鏡不小心掉了一枚,她只得重新戴上陪伴她多年的黑框眼鏡。

  曾遭他嘲弄過的眼鏡--

  一念及此,她驀地咬牙。

  大門打開了,她緩緩踏上宋家的上地,一路欣賞著庭園富麗氣派的景致,愈發地明白他的世界與她的不同。

  何曾見過這麼美的私人庭園?何曾想過在寸土寸金的台灣還有人能獨佔這麼寬廣的土地?

  進了屋,穿著白色洋裝的宋雅茵翩然迎來。

  「學姊,你終於來了,等你好久了。」

  「對不起,有點迷路了。」這個世界太大、太遙遠,令她迂迴了許久。「你們家……沒別人在嗎?」

  她不是問他,只是好奇豪宅裡為何似乎空空蕩蕩。

  「爸爸還在國外,傭人們大部分都放假了……哥哥也不在家。」

  啊?他不在?

  「……學姊想喝點什麼?我請吳媽準備了點心哦。」宋雅茵熱情地問。

  「嗯。」她收束心神,「可你學琴的時間不是到了嗎?」

  「沒關係,讓老師等一下也行啊。」

  「不行的,這樣不禮貌。」章懷箴輕輕搖頭。

  「好吧,那我們就先上樓。」說著,宋雅茵領她踏上白色迴旋梯,來到二樓的琴室。

  「老師,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學姊,章懷箴。學姊,這是白謹言老師。」宋雅茵興高采烈地為兩人引介,接著,在一陣客套寒暄後,她乖乖地坐上座椅,開始上課。

  章懷箴坐在窗邊,靜靜地聆聽。

  白謹言很年輕,才二十多歲,卻已經是各大鋼琴比賽的常客,最近還出了一張演奏專輯。

  像他這樣有才氣的鋼琴家照理說不需要以教人彈琴謀生的,答應教宋雅茵彈琴只為了還宋家恩情。

  因為宋家曾是他的贊助商。

  章懷箴覺得自己很幸運,居然能夠親眼見到白謹言彈琴的風采,親耳聽到他的演

  奏。他的音樂如行雲流水,清清淡淡的,卻深深地沁入人心。

  「你要不要也來試試?」注意到在一旁神情專注而感動的她,白謹言忽地微笑,招手示意她靠近,「雅茵說你也會彈琴,不如彈給我聽聽?」

  「我?」她心一跳。他真的要聽?

  「對啊,學姊,讓老師聽聽你的琴,說不定還能給你一些建議。」

  章懷箴欣喜若狂。

  說實在,她已經厭倦自己的琴藝總是在原地踏步了,如果能得白謹言幾句箴言,也許她還有進步的可能。

  在宋雅茵的引領下,她在白色演奏琴前坐定,深呼吸一口後,彈起一首貝多芬的奏鳴曲。

  白謹言很仔細地聽了她的琴,不但給了她許多技巧上的建議,還溫言鼓勵了她。

  「你的琴音不錯,既柔美又熱情洋溢,能感動聽眾。」

  柔美又熱情?能感動聽眾?

  章懷箴覺得自己的心似乎飛起來了,她幾乎有股衝動馬上奔到學校的音樂教室去,針對他的建議痛快地練習個幾小時。

  可她不行,她答應了雅茵等她上完課後陪她聊聊天的。於是,在白謹言開始耐心地一步步指正宋雅茵彈奏上的錯誤時,她悄悄退離,一個人在闊朗的主屋閒逛起來。

  宋家很大,每一扇門後幾乎都是一方精緻的天地,她雖然不好意思闖入,卻也隔著半掩的門扉看了個過癮。

  簡直就是室內裝潢雜誌裡的範本嘛。

  她讚歎著,對著牆上一幅林布蘭的仿畫研究起來。美術課剛剛介紹過這幅畫--「夜巡」,據說林布蘭是應了兩名守夜人的要求畫了這幅畫,可作畫的對象卻對畫的效果不滿意,大肆嘲弄。

  明明是一幅驚世鉅作卻被兩個俗人隨意侮辱,為了生活,一代大師不知咬牙吞下了多少苦楚。

  金錢,果然是十分重要的,即便是林布蘭那樣的藝術奇才也不得不為五斗米折腰……

  「章小姐,在看畫啊。」一個慈藹的聲音拉回她迷濛的思緒。

  她旋身,對上一雙蒼老卻溫暖的眼眸,「吳媽。」

  「小姐應該還沒上完課吧?」

  「嗯,是啊。」

  「那你要不要先吃點什麼?我幫你準備了一些點心。」

  「好啊。」這樣的盛情邀請很難讓人拒絕。

  「來,我們到客廳去。」吳媽招了招手。

  裹著繃帶的右手吸引了章懷箴的注意,「吳媽,你的手怎麼了?受傷了嗎?」

  「啊,這個啊。」吳媽尷尬地笑笑,「人老了,不中用,剛剛想搬張桌子卻不小心扭到了手腕,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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