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表哥要換水龍頭來噴,她也情願回去「被處理」。
「等一下。」一道聲音不疾不徐的傳來。
薏卿認得這道充滿磁性的聲音,是輪椅上的那位方少。
他還想怎麼樣?她沒掉頭,只聽見他對表哥說:「師父,我有些話想跟令表妹談一談,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她想拒絕,卻聽見表哥的話——
「當然沒問題,反正我還不能走。」
「表哥,我不要——」她急得快跳腳。
「卿卿,你聽話一點。我還要作法事,你現在這樣子也不方便跟著,不如就先在這裡等,我很快就回來了。」
「可是表哥——」薏卿呼喚的手停在半空中,望著表哥消失的背影,她整個人僵在原地。
直到瞥見那個「巨人」跟著退出,並將房門帶上的那一刻,某種警訊剌醒了她的神志。
「你叫王薏卿,對吧?」背後傳來一句。
不,她不是,王薏卿不在,她在忙著找回魂魄。
「我是方澤優,這裡的主人。」
你好啊!初次會面,如有冒犯,請多多包涵……薏卿心想著,不知道這時候禮貌管不管用?
「你過來。」
過去?不!她不要……薏卿急忙轉身,試圖打開房門。
「程金在外面。」背後傳來讓她絕望的話。
那還是甭開門了。薏卿轉身倚著門板,視線與他對峙著。
「你……到底想幹什麼?」她虛軟無力的問。
方澤優側頭睨著她,嘴角微揚,「既然不知道我要幹什麼,你有必要這麼害怕嗎?」
一時被問倒的薏卿愣了愣,纔擠出話來:「那你為什麼留我下來?」
「因為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他直截了當地說。
薏卿的嘴巴再度擴張,她脊背緊貼牆壁,冰冷觸覺貫穿了全身。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啊!都是被那個女鬼嚇的,我纔會躲到你房間——」薏卿委屈的嘀咕道:「要怪的話就怪那個什麼由子的,是她裝鬼嚇人的啊!」
「你記憶力不錯,連名字都記住了。」
「我……」他的「誇獎」讓她不敢領受。記住別人的秘密,根本就是跟自己過不去!
從他微瞇的眸,她捕捉到某種隱蟄的厲光,心頭一陣涼颼颼。
他繼續說道:「而且還能裝聾作啞,代表你很有演戲的天分。」
不,謝了,請別再繼續「肯定」她了……強忍恐懼,薏卿低聲抗辯道:「我只是被嚇壞了,纔會裝成聾子。我答應你,從現在開始我會當自己剛纔真的聾了,我什麼都沒聽見,這樣子總行了吧?」
「問題是你已經聽見了。」明明是泛著迷人淺笑的俊容,卻讓人不寒而慄。「所以我不處理不行。」
又是處理?難不成她真的是劫數難逃?總是等著「被處理」?表哥的處理頂多就是像誤食搖頭丸一樣,來個起乩;而眼前這男人,要「處理」的,恐怕就是她的小命了!
「你想殺人滅口?」薏卿顫聲問道。
方澤優一聽,馬上皺起眉,煞是認真的反詰:「除了這個,你說還有什麼更好的法子?」
她說?薏卿深吸了口氣,努力調息,然後兩手高舉,用力的說:「我發誓!我絕對不會把這個秘密說出去!」
「發誓?」他皺著眉,顯然不甚滿意。「發誓對有些人來說,只是口頭禪,現在還會有人相信這個嗎?」
「我就會!我相信違背誓言會遭到報應!所以我發了誓就一定會照做!」
「喔?」方澤優愈來愈覺得這個女孩子很有意思。「你常發誓?」
「當然不是!我從不輕易發誓的。」她覷了他一眼。該死!怎麼他老愛瞅著人笑?強忍著昏眩的感覺,她舔著唇辦,艱澀的開口:「我這樣說,你應該可以放心了吧?」
「問題是,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因為我從不說謊話啊!」
「真的?」
「當然……」拖長的尾音在搖擺,最後薏卿的肩一垮,吐氣道:「偶爾啦。」
濃濃笑意瞬間暈染他的眼,讓他的聲音聽來更加悅耳迷人,「很好,至少你到目前為止還算老實。」
「那你現在可以放我走了嗎?」
「我恐怕更不能放你走了。」
「為什麼?」逐漸飄高的音量透露著她難掩的憤怒。
「因為一個不會說謊話的人,往往纔是最容易洩密的。」他說得理所當然。
怎麼橫豎都不對呢?這男人是故意要找她麻煩的喔?薏卿瞪著輪椅上的男人,開始有種邪惡的想法——
如果她一腳踹過去的話,算不算是欺負「弱勢團體」?
問題是,面對這個已經坐上輪椅的男人,為什麼她卻感覺自己纔是弱勢的一方?
她壓抑怒氣道:「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等我表哥回來,我們馬上走,至於你信不信,那是你家的事。」嘿!反正只要不開門,程金就沒法子威脅到她,至於……
睨著他輕擱輪椅把手的大掌,薏卿心想:就算他「駕駛技術」如何熟練,也飆不過她的兩條腿吧!
方澤優快速轉頭,他撫著腕間的一支手錶,壓低的嗓子帶著某種威脅,「只要我按下表面這個鈕,程金馬上會進來,到時候……如果你表哥來了,我就說你等不及先走了,你猜你表哥會怎麼樣?」
那還用說嗎?他想必不會去考查她怎麼下山去,哪怕他回去了還一直不見她的人影,他也會認為她是偷跑回台北——
想到這兒,薏卿打個哆嗦。
輪椅上的男人隨手拿了本雜誌,優閒的翻閱,話仍在接續:「更何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就算你今天一定了之,可是你的阿姨、表哥呢?還有,你那對正在躲債的父母親……」
「你……」
合上書本,方澤優抬頭對著那張震驚的小臉,淡淡說道:「你昏迷的時間足夠讓我瞭解關於你的一切。」
「一……一切?」
綻著優雅迷人的笑容,他不吝詳告:「王薏卿,二十三歲,未婚,目前沒有男朋友。母親王陳鸞,父親王財旺是這裡的大地主,但目前積欠龐大債務,土地已經拋售一空,名下財產只剩現在這間老家……」
「錯!還有台北的!」話一出口,她馬上後悔。她有必要這麼熱心幫忙糾正嗎?
深望她一眼的澤優,表情有點兒複雜。他搖搖頭,帶著些許遺憾的口吻道:「台北的房子,早就已經拿去抵押,而且目前已經面臨被查封的命運。」
慧卿愣了愣,半晌纔道:「你胡說!」
「我沒有胡說。」瞥著她瞬間刷白的小臉,澤優斂去笑意,聲音不自覺的放緩:「調查的結果顯示,你爸貸款的那家銀行,正是屬於方氏企業。」
薏卿聞言,立即垮下肩。看來她不相信也不行了。閉著眼,她一陣揪心
「要不要坐下來歇息一下?」
的確,頭昏腦脹的她,極需倚靠。
頹然人坐,薏卿揉著太陽穴,煞是苦惱。
「這是參茶,有助恢復元氣的。」又是一道溫暖的嗓音。
「謝謝。」她是快沒元氣了……握過杯子,濃濃香味竄入薏卿的鼻問,她疲乏的眼皮匆地快速彈開,像是被燙了手似的,迅速將杯子放下。
「怎麼了?」
怎麼了?她瞪著那杯參茶的目光挪向澤優,臉上滿是驚疑,「你幹嘛這麼好心?」前一刻還威脅要將她活埋的人,會請她入座奉茶?
輪椅上爆出一串低低的笑聲。
「你以為我會下毒嗎?」搖頭失笑的方澤優,露出佩服的表情。
他真服了這個反應慢半拍又神經質的女人,但也拜她所賜,讓許久不曾開懷縱笑的他重拾那種心情。
他的笑容,卻讓薏卿的五宮皺成一團。「難道不是嗎?你打聽我的家人,就是想拿來威脅我!」她可沒忘記剛纔他威脅她的字句!
他一個手勢,截掉她想說的話,逕自接口續道:「讓你認清處境,對你只有好處。看你的樣子就知道,日子一定過得糊里糊塗,連自己身邊的事情都沒法子掌握。」
「我……」薏卿一時無話可說。
她更覺得痛心了。家裡都快破產了,她居然還被蒙在鼓裡?還要靠一個外人來告知她無家可歸的危機?
只是,這個男人未免也太神通廣大了吧?慧卿匆然想到他剛纔的「調查報告」,睨著他,皺眉問:「你……怎麼知道我沒男朋友?」
澤優有點好笑的回望一她眼——果然是慢半拍!
「這就有勞你表哥的熱情提供了,他還說——」故意停住的口氣,拖曳著某種曖昧的神秘。
薏卿寒毛一豎,「他還說什麼?」
「他說你中了小說的毒,成天愛作夢,總想著白馬王子有一天會從書裡走出來,所以你爸媽怕你嫁不掉,目前正在積極幫你找對象。」故意睨著她佈滿紅暈的臉頰,他問:「是這樣嗎?」
阿俊表哥這豬頭!居然連這個也說!?薏卿又羞又惱,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活埋算了,可偏偏這男人不識相的眼光還緊迫盯人,備覺困窘的她沒好氣的應了他一句:「是不是都不關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