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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岳靖

  他們慢慢走離樹下。兩抹人影從一旁樹籬後方出來──

  「交給余聯,就不用擔心了。」宇妥說。

  陶垚農沉默不語,看著陽光投射在地上的妹妹的影子。

  宇妥握住他的掌。「你已經是個好哥哥了──」

  陶垚農轉頭,對住她絕美的笑臉,神聖般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你們兩個!」一陣叫聲傳來。「怎麼跑來這裡幽會!典禮要開始了,大家找不到新郎新娘!」

  宇妥笑了起來。一群人將他們簇擁回湖畔會場,隆重地舉行婚禮。

  當晚,他們的新房還是在宇妥外公與雙親的安排下,設於宇家。陶垚農簡直像個入贅女婿。

  一番纏綿後,陶垚農歎了口氣,喃道:「……越來越不喜歡農場了,是嗎?」

  宇妥從他胸膛上,抬起美顏,說:「你今晚怎麼老是歎氣?嫌你新婚妻子不好嗎?」她瞪他。

  他吻住她的唇。「我的妻子太好了。」

  「那你歎什麼氣?」

  「是子墨──那丫頭居然說要在余聯家住一陣子……」

  「你擔心她沒人照顧,我留在高原照顧她好了。」她飛快地接道。

  陶垚農一驚,坐起身。「這怎麼行,妳是我的妻子,當然跟我回農場!」何況他不是在擔心妹妹沒人照顧……

  「你那什麼強硬語氣!」宇妥纖指戳向他的胸膛。「原來你是個堅守『夫唱婦隨』的傳統沙文豬?」

  「我不是這個意思……」陶垚農辯解。

  「我後悔嫁給你了。」宇妥跳下床,不給他機會講話。

  「妥妥……」陶垚農跟著下床,幾乎跪在她腳邊。

  大男人央求的姿態,好好笑。宇妥掩著唇,低聲笑了。

  陶垚農聽見她的笑聲,眉一扭。「好啊──妥妥,妳玩弄我!」他起身,將她抱回床上。

  宇妥驚叫。

  「妳喊救命也沒用了!」他露出潔白的牙,笑容森冷,身體卻熱如火,卷裡著她,又纏綿了一回合。

  喘息平定後,宇妥說:「你知道嗎,其實,我很怕有蹄的動物──」

  陶垚農抬眸,驚訝不已。

  宇妥拍拍他的臉,繼續說:「這也是為什麼我不會騎馬的原因。還有豬啊、牛啊、羊啊……我都很怕,除了把牠們做成餐桌美食外……所以,你要知道,你娶到我,是多麼幸運的事。我想,我應該沒法當個稱職的農場女主人──」

  「我不是娶妳回農場工作的!」陶垚農接了句。

  宇妥眼睛亮了起來。「你能有這樣的體認,就太好了!」她拍了一下手,顯得有些興奮。

  陶垚農越看她越不對。

  她說:「蘇林奶奶決定派其它人到農場醫護所,我以後得留在高原醫療中心當主治醫師──」

  「什麼?!」陶垚農大叫。「妳不跟我回農場?!」

  宇妥坐起身,凝眉插腰,俯視他。「你又要說『嫁雞隨雞』那一套了嗯?!」

  「我沒有。」陶垚農回道。他從來沒有說「嫁雞隨雞」這四個字啊……

  「總之,以後,我在高原工作!我怕農場的動物,所以要住在我家!」她宣佈。

  「那我呢──」

  「你回去管你的菜園灣。」

  「我們是夫妻耶……」豈能這樣相隔兩地?

  「所以,你要定期來看我。一個禮拜至少兩次,你如果不來,我就當你是逃夫,我會──」

  「會怎樣?」他打斷她。等著她說,會回農場找他,回他身邊。

  「我會……」她頓了頓,眼波流轉,想到好點子般,說:「我會寫詩給你──」

  終曲

  逃夫!

  你知道我在說誰

  我不是個悍妻潑婦

  我不會抓你

  你最好自己回到我身邊

  馬上!

  陶垚農後來才明白,妻子所謂寫詩給他,是這麼一回事──弄得菜園灣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個「逃夫」。

  「爸爸!」兒子陶可為走出主屋,站在露台上的階梯口,看他刷洗石牆上的文字。

  「爸爸,那不是姑姑留給姑丈的圖畫嗎……爸爸為什麼要擦擦……」陶可為歪著頭咕噥地問。

  「姑丈已經看過了,可以把它擦掉。」陶垚農笑了笑,繼續努力地刷洗。「可可要不要幫爸爸的忙?」

  「好啊!可可來幫忙……」陶可為蹦蹦跳跳下階梯,拉起塑料水管,小手壓住手槍式噴嘴,一用力,水霧朝父親身上猛噴。

  「好了、好了!可可!你越幫越忙……」陶垚農抱起兒子,拿開他手上的噴嘴。

  陶可為渾身濕淋淋,呵呵笑著。「好好玩喔……爸爸──」

  「陶垚農!」一陣叫聲傳來。

  父子倆一起往石階下望。

  宇妥從一輛吉普車駕駛座跳下,啪嗒啪嗒上樓梯。

  「媽咪!」陶可為高聲叫道,掙脫父親的懷抱,跑向宇妥。

  宇妥抱起兒子。「怎麼濕淋淋地?」纖手撫撫兒子的小臉。

  陶可為笑嘻嘻地說:「可可幫爸爸喔……」

  陶垚農走下來,吻一下妻子,說:「妳回來了──」

  「你還敢說!」宇妥打斷他。「今天是可可三歲生日,外公和爸爸媽媽在高原上等著幫他慶生,你不帶他回去,還在這邊做什麼!」

  陶垚農一愣。是啊,兒子今天滿三歲了。當初妻子生產,他不在她身邊,所以一直對兒子的生日有著渾沌記憶。

  「抱歉,抱歉。」他搔搔頭,抱過兒子。「我這就給兒子換衣服。」他往上走。

  宇妥挽住他的手臂,跟著往上走。

  他偏過頭,看著妻子,說:「妥妥──」

  「嗯?」她輕柔應了聲。

  「妳以後寫詩給我,可不可以寫在紙上?」

  「全菜園灣都知道你這個『逃夫』了,你還怕啥?」他根本不知羞的呀──要不,也不會把兒子的名字取成「逃,可為」……

  陶可為聽到父母的對話,好奇地開口:「爸爸不是說『逃夫』是姑丈嗎?為什麼媽咪說爸爸『這個逃夫』……到底『逃夫』是什麼?」他的小腦袋裡,都被弄糊塗了。

  陶垚農揉揉兒子的頭,很有氣魄地說:「可可,爸爸告訴你,你要記住喔,逃夫就是──『姓陶的大丈夫』!」

  【全書完】

  編註:《逃夫》之後,敬請期待──《良妻》。

  後記

  ——by米蘭

  岳靖是個很奇怪的人。

  我跟她的對話,常常都在一些不怎麼愉快的話題上打轉。比如剛認識她的時候,她打電話給我:「噯,我覺得我的計算機中了木馬程序耶。遠程一定有個駭客遙控我的計算機,偷走我的稿子!」(語氣還很篤定)

  「妳以為妳是誰啊,J.K.羅琳嗎?偷妳岳靖的稿子要幹麼?!」

  「喔,對喔。」

  然後她又時不時打電話來。

  「萬一來不受交稿怎麼辦?好可怕∼∼」

  這時就不能以嚴厲的語氣給她巴回去。「唉喲,不要擔心啦,妳一定寫得完的啦!」

  「我常常頭痛,我覺得我的腦子里長了一顆瘤──」

  「嗯。」

  「最近早上起床會喉嚨痛,我覺得我得咽喉癌了吧。」

  「嗯。」

  「我那天看報紙,說常頭痛、頭暈、耳鳴的人要注意,可能會過勞死。這些症狀我都有啊,我覺得我會過勞死耶∼∼」

  那時真想回她一句:「那妳覺得有什麼病妳是不會得的?!」

  而且她每次打電話來,沒講個一、兩個小時不罷休的,講的內容又天南地北;我只問她一個小問題,就必須把整個故事全部聽完。故事是很好聽啦,有些東西也很有趣啦,但是我想去忙耶,岳小姐還不掛電話是怎樣?

  最後我只好說「我要去開會了」或者「我想去上廁所」逃之夭夭。

  當然,書出了之後,這些花招也不能用了。

  這樣看來,岳靖真是個奇怪又焦慮的人。可是這個奇怪又焦慮的人,偏偏又寫得一手好文章,文字漂亮,情感細膩,既坦白又隱晦。

  她知識豐富,看的多、讀的多,吸收能力強,常常跟我說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寫在書裡的也少見,如凌霄花、古董八音盒、老虎窗、吊腳樓、法國梧桐、生態缸、攀木蜥蜴……她筆下的人物,也多是「不安於室」,四處遊歷,從海島高原到港灣,從城市的豪華飯店到哥倫比亞的礦埸,從古老的大宅到無奇不有的便利屋,這些東西讓她的故事格外有神秘感與異國感,對讀小說的人而言,就像是開了一扇窗,那麼亮眼。

  她也是一個有品味的人,對飲食、時裝、生活、環境等等,都表現在她的主角身上。這些祭家人,或羅家人、多家人(這島上人真多)個個年輕美麗,是天之驕子,他們穿著高雅、飲食講究,住在富有個人特色的屋子,性格鮮明,教人忍不住喜歡。

  還有,她很有正義感,頭腦清楚,性格堅定,很難駁得倒。可是她又不是一個說不通的人,內心柔軟(雖然她愛拿杜斯妥也夫斯基那句「我是個心懷惡意的人」來形容自己),只要言之有理,她也能接受不同的想法。

  有時候想想,她的話也實在滿精彩的,只可惜無法記錄下來,讓大家看看這位小姐天馬行空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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