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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岳靖

  風吹掉他的帽子,陽光照著他俊朗的臉龐,他拿在胸前的紅玫瑰益發嬌艷,彷彿他才是那個要迎娶新嫁娘的幸福男人。

  「妳怎麼老躲在這裡?」陶垚農走到檸檬樹下,傾身遞出花朵。

  宇妥接過花兒,移開野餐墊上的籐編籃子,空出位子給他。「你呢?時間還沒到,就來這兒偷懶嗎?」

  「嗯,是啊,我肚子餓了──」陶垚農躺下,以臂為枕,眼睛盯著宇妥的美顏。

  宇妥微笑垂眸,掀開籃蓋,取出三明治。

  「三明治呀……」陶垚農低喃,轉正頭顱,望著樹上的檸檬。「最近,忙著別人的婚事,一直沒時間好好吃飯,」他嗓音沈慢,肩頸一偏,視線凝回她臉上,說:「妳知道我餓多久了嗎──」

  宇妥看著他,覺得他的神情像狼一樣,那麼貪饞又曖昧。她別開臉,故意不理他。

  他竟爬到她身邊,枕在她腿上,拉著她的手,輕輕吻著。「我不想再吃三明治了──」

  「我只會做三明治!」宇妥說道:「而且是用你養的豬──帶濃郁榛果香味的培根,做成的宇妥愛心美味三明治,你還嫌嗯?」她擰擰他的耳垂。她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他越來越不是那個她第一次見到有點兒木訥、有點老實,被她捉弄穿好笑兜衣的陶垚農了。他現在時常在大白天對她調情,說朦朧挑逗的話,當眾擁吻她;夜晚,他會先詠一段《草葉集》裡,那大膽、狂放、歌頌性愛的詩句,然後,上床對她索求一整夜。

  「你不想吃三明治,別人還想吃呢。我想,他們也都餓了吧──」宇妥站起身,吆喝道:「嘿──休息了,各位!Farmer哥要你們過來用餐!」

  草原上傳來歡呼,一堆人放下工作,成群走過來。

  她叫來太多電燈泡,讓陶垚農皺起眉,懲罰地拉倒她的身子,吻住她。宇妥摔跌在他身上,壓著他的胸膛,氣息卻全教他攫取。好一會兒,一支軍隊似的腳步聲接近,他才放開她,看著她被吻腫的紅唇,得意地低笑。

  宇妥拿起三明治,往他臉上丟。他眼捷手快,接個正著,愉悅地享用午餐。他的手下們圍著野餐墊散坐樹下,宇妥分著三明治和飲料給每個人。陶子墨和米夏同坐一匹馬過來。陶子墨靈敏地攀著馬鞍,自己下馬,米夏將馬拴在草坡下的木樁。陶子墨跑上草坡,擠進陶垚農與宇妥之間。

  「宇妥姊姊,妳要不要騎馬?」陶子墨親暱地挨著宇妥的身子。「騎馬好好玩喔!那是我的馬兒──」她指著草坡下的駿馬。「牠叫小提琴,牠很乖,可以給宇妥姊姊騎喔。」

  宇妥輕輕拍拍陶子墨的臉頰。「妳玩就好。宇妥姊姊下會騎馬,在這兒看妳騎嗯──」

  「哥哥說,要用馬車載新郎新娘進場,下午就會把馬車弄好,宇妥姊姊不會騎馬,也可以坐馬車玩啊!對不對,哥哥?」陶子墨興高采烈地說著,轉頭看看陶垚農。

  陶垚農揉揉妹妹頭頂,接過宇妥遞來的另一個三明治,塞到妹妹手中。「大家都很忙,只有妳顧著玩──」

  「我看這場婚禮,最高興的不是新人,而是妳這顆桃子吧!」米雷接著道,轉頭對坐在身旁的妹妹米夏說:「妳別跟桃子瞎鬧,多少幫忙做點事。」

  「我有啊……」米夏低聲咕噥。

  「對了,Farmer哥,」一個馬隊成員突然插話,問陶垚農。「拉馬車的馬匹要選哪兩匹?」

  陶垚農挑眉。「你們還沒決定嗎?」

  馬隊成員又說:「白馬永晝最近會生小馬,我們擔心好死不死,牠在婚禮上生,所以不用白馬家族……」

  「這可麻煩,明天就是婚禮耶;」陶垚農站起身。「你跟我到馬房看看。」他帶著馬隊成員往馬廄走去。

  「陶垚農!你不吃完午餐,再處理?」宇妥拿著他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喊道。

  陶垚農擺擺手。「待會兒吃。妳幫我留著──」

  宇妥看著他的背影,放下三明治,喃道:「留久,都不新鮮了,還吃呢──」

  「醫師,」米雷打開果汁瓶,邊喝邊說:「妳不會騎馬行嗎?妳總有一天會嫁給Farmer哥吧……」

  米雷一說,所有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在宇妥身上。

  「如果妳成為農場的女主人,卻不會騎馬,這……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嗯嗯。」一群人附和著米雷。他們這座農場,有誰不是騎馬好手,隨便一個小女孩都能馬上馬下,翻跳自如。

  「宇妥姊姊可以從現在開始學呀!」陶子墨聰明地建議道,拉著宇妥起身,往草坡下走。「小提琴很乖,一定沒問題的,宇妥姊姊……」

  「等等,小桃子,我想──」

  「是啊,是啊!初學者騎小提琴最適合了。」

  宇妥話還沒說完,這些傢伙竟起哄似的,拱著她上馬。

  宇妥一坐在馬背上,就覺得頭昏。

  「醫師,挺腰夾腿微踢馬腹!」不知哪個雞婆的傢伙下了一串指導語。

  宇妥動了動,她是想下馬。那馬兒卻也動了起來。有人把韁繩塞入她手中。

  「就是這樣,醫師……」七嘴八舌在說著。「背挺直,慢慢策動韁繩……」

  「宇妥姊姊好厲害!小提琴跑起來了!」陶子墨嚷著。

  不知誰拍了馬屁一下,馬兒跑了出去。

  「欸!你們──」宇妥叫了一聲,轉頭看著那群傢伙站在木樁邊,拍手鼓掌。

  「太厲害了!醫師一學就會!」有人叫道。

  午後微風吹拂而過,馬蹄越上草原,馳向婚禮會場。

  宇妥拉緊韁繩,馬兒揚蹄跑快。宇妥叫了起來。「我不行呀!」

  一開始,她騎得很順,沒人覺得異樣,然後,就不只是順,她幾乎是飛了起來。馬蹄揚得那麼高、那麼快,她尖叫地拋掉韁繩,抱住馬頸。

  「醫師,在幹什麼……那邊是會場棚子──」終於有人發現不對勁。

  「糟糕!失控了!」米雷叫道,飛快地跑向草原。一群人跟著跑上去,遠水救不了近火,一切措手不及。

  馬兒帶著宇妥闖進搭好的棚子,撞斷支架,馬兒絆倒,宇妥從馬背上重重摔落,整座粉紅棚子倒了下來,發出劇烈聲響。

  「醫師!」

  ☆☆☆☆☆☆☆☆☆☆  ☆☆☆☆☆☆☆☆☆☆

  宇妥作了一場夢。

  夢裡,她騎著白馬奔馳在奇特的粉紅色原野,天空的亂雲幻化成白鴿飛在她後方。每一隻鳥兒腳上都綁了小鈴鐺,叮叮噹噹、叮叮噹噹,清脆悅耳地響著;一匹小白馬也跟著她,跑到河流邊,河面飄滿紅玫瑰花瓣,她撿起一片,上頭有詩句,情意纏綿,她又撿起一片,越讀心越悸動。她跳入河裡,一片一片撿那玫瑰花瓣,循著花瓣飄浮,往上游找那寫詩人。那人揪住她的心,正沒命似的竊取她的感情。她不顧一切,往上游,看到陶垚農站在一座橋上,將大把玫瑰花瓣撒下。一群天使突然出現,簇擁著她飛上橋。他拉住她的手,說:「沒有妳,我心無所向。」

  宇妥醒來時,看見床畔桌的花瓶插了一大束紅玫瑰。窗邊的景像是一棵高大的日本櫻──這應該是高原上醫療中心才有的!宇妥驚覺,欲起身,突然感到腰腹完全不能動彈,被固定住了。

  「別亂動。」一個警告的聲音傳來。

  宇妥偏過臉龐。「蘇林奶奶?!」

  祭家海島上,最權威,同時也是宇妥師輩的女醫師──蘇林正從門口走進房。

  宇妥凝起眉,低語:「我是怎麼了?」她是個醫師,隱約知道自己似乎受了很重的傷……

  蘇林走到床邊,盯著宇妥的臉,久久不說一句話。

  「我記得自己從馬背上摔落……」宇妥望著天花板。

  蘇林唇角微微一動,那張看不出年齡的美麗臉龐,表情沈定,說:「妳骨盆受傷,剛動過手術──」

  「我以後不能生孕了嗎?」宇妥平靜地開口接道,美眸依舊直勾勾對著天花板。

  蘇林撫著她的臉。兩行清淚汩汩從她眼眶湧出。蘇林歎了口氣,落坐床緣。「傻妥妥!妳以為我是誰,我怎會讓自己的侄孫女處境悲慘,要是如此,我不被妳外公追著打才怪──」

  宇妥一愣,睜大雙眼看著蘇林。

  蘇林點點頭。「是沒錯──妳的傷勢複雜嚴重,不過,妳放心,我會讓妳恢復健康;只要妳好好修養,定期複診,一定可以的。別哭了嗯!妳自己也是醫師,怎能沒信心呢。」她擦乾宇妥臉上的淚。

  宇妥柔荑覆著淚顏,說:「我不要緊的……反正女人的一生,不是只有生孕而已,就算……」她停住嗓音,揉著眼。

  蘇林溫柔地拉下她的手,調整一下點滴針頭,和藹地看著她。「告訴我,妳是不是遇上了那個妳願意為他生兒育女的男人了?」所以,她才會在聽到自己骨盆受傷時,流出那淒絕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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