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讓他最痛的。
「我越來越不知道該怎麼回信了……」陶垚農抹著臉,嗓音很疲憊。
宇妥放下信紙,靠近他的背,輕輕地將臉貼上去,雙手環抱他的腰。「那就別回了,至少今晚好好休息……」她將他往自己懷裡收緊。
背部傳來明顯的濕熱感,陶垚農轉過身,看見的是,她爽朗而深情的美顏,即使那對眸子帶著淚光,他依舊覺得她笑得很美,讓他的心得到寬慰。
「你要吃派嗎?」她拉著他的手,坐到床畔,素手拿起放在木桌的小瓷盤裡的桃子派,送到他唇畔。
他盯著她,咬下第一口,大掌撫去流過她芙頰的淚水。
她笑著,也咬下一口桃子派。「我們一起吃,以後我們都一起吃──」
「嗯。」他吃完她手裡的派,舔吻著她的每一根纖指。
宇妥攬住他的肩頸,親吻他的唇,身子徐緩躺上床。
陶垚農臉貼著她的胸口,長指輕輕撩開她的上衣,大掌撫摸她柔細的肌膚,順著她的曲線遊走。
宇妥被他寬大的胸懷罩住,她聞到他身上那淡淡的伽南香味,顫抖地閉上眼睛,臉龐紅得發燙。
她是個醫師,但這一刻,她不免也害羞起來。
陶垚農吻著她的唇,他們的口腔裡有著相同的味道,他們的肌膚一寸不分地緊貼著,她感覺他的胸膛壓在她的心口沉重起伏著。他的氣息吹吐在她耳畔,一個東西溜進她身體裡,毫無預警的疼痛抓住了她,讓她睜大美眸,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滾落。
他吮去她的淚,說這每一顆都是珍珠,他會好好收進心底,永遠珍藏著。
她一直記得他的表相下,其實是個詩人靈魂,他深沈易感,堅毅又柔軟,痛苦不欲人知。
宇妥緊緊抱著他,淚水止不住地湧流,眼簾對著天花板晃動的吊燈。
那吊燈,恐怕壞很久了,這個男人──這個將悲痛孤獨往內心藏的男人,在夜深人靜的黑暗中掉淚……
她看見二十一歲時的他,躺在臥房大床上,吊燈就是在那一刻壞掉的,他那靜默流淌的淚水,在黑暗中如兩把細長的刀刃,劃痛了她的心,在她心上留下了一個洞。
他歎了口氣,將她抱得密實,說只有她填得了他心裡的空。他蠻悍地搖晃她的嬌軀,她抓著他的肩背,感覺自己又一次喝了那檸檬甜酒,既痛苦又快樂,腦海響起了那首歌謠:
檸檬黃,
黃檸檬,
檸檬樹上,檸檬黃,
檸檬樹下,黃檸檬,
一二三四,有四顆,
檸檬樹下,四顆黃檸檬,
檸檬樹上,四顆檸檬黃,
八顆檸檬,八杯酒,
酒濃酒香酒好飲,
酒甜酒美,人更美……
她忘記她是何時聽過這歌謠的,但她記得接下來是這樣唱──
檸檬黃,
黃檸檬,
哥哥摘那檸檬
綠或黃?
她瞇細眼眸,擁著陶垚農灼熱沁汗的軀幹,望著斑斕閃爍的銀河繚繞在吊燈裡,嬌喘的嗓音細聲輕吟:「……哥哥摘那檸檬,綠或黃──」
第六章
「黃檸檬,檸檬黃,檸檬樹上,檸檬黃……」清晨鳥鳴中夾雜著小女孩唱歌謠柔柔綿綿的聲音。
宇妥在睡夢中,不斷聽到那清脆悅耳的曲調,彷彿昨晚的甜蜜餘韻將她層層捲裹。她睜開眼睛,床的另一側已見不到陶垚農身影,木桌上的燭台還在,蠟油不規則地滴凝在盤座,雪白潔淨中隱約出現一、兩片鮮紅花瓣。
「那是什麼味道?」
「玫瑰白燭,我遇見妳的那天,從高原前刀了玫瑰回來,自製蠟燭,希望有一天為妳點燃……」昨晚,他在她耳畔這麼低喃時,她的身體感到無限的快樂。歡愉的逼近那麼不饒人地將她席捲,他身上的香味浸染在她體內,直到天明,她的肌膚泛著紅暈,指甲光燦,長髮黑亮,唇紅艷似櫻,她將女人最完美的一面,毫不保留地給了他。
宇妥坐起身,絲絨被毯滑到她腰部,她的手觸摸著自己赤裸的身體,感覺那麼滑膩、滾燙,原始的慾望似乎還在她血液裡奔騰。陶垚農留下的紫紅吻痕,印在她玉雕似的雙乳上。她下床,穿著男人的室內卷縫鞋,披上床尾凳那件大晨衣,打開落地窗門,走到露台。
幾隻鳥兒停在露台角落的大理石蓄水盆戲水,宇妥一接近,鳥兒拍打水花,彷彿在歡迎她。金碧輝煌的炮仗花,像一串珠簾從牆上吊籃垂下;陽光網住在花壇飛舞、覓食的蝴蝶。
宇妥將長髮往一邊撥,抓到胸前,纖指輕輕扒梳著,款步靠向巖牆圍欄,美眸俯視樓下正門的大露台。
那對兄妹置身紫籐濃蔭外,享受和煦的朝陽。
「黃檸檬,檸檬黃,哥哥摘那檸檬……綠或黃?」陶子墨精神飛揚,坐在庭園桌椅,擺著腿,哼歌吃早餐。
陶垚農站在妹妹背後,正幫她扎頭髮。
宇妥看著那幅「兄妹情深」的晨景,唇畔泛起一抹微笑。「陶垚──」她想叫他,又打住,保持著笑容,靜靜看著他們。
陶子墨用叉子叉了一個什麼,舉向哥哥面前。陶垚農搖搖頭,對妹妹說了句話,似乎要她不可以挑食。陶子墨乖乖地端坐回身,動作僵硬、勉強地吃掉叉子上的食物。
宇妥笑容加深,眼睛盯著陶垚農寬大的背影。他雖然對陶子墨很嚴格,卻也相當疼愛她、保護她,否則他不會獨自背負那麼沉重的痛苦──白天當好哥哥,夜晚還得苦思「父母回信」內容。這些年來,他除了管理龐大的菜園灣,更要細心照顧年幼的妹妹,他真的是辛苦了……
宇妥伸長雙手,望著他的背影,柔緩擺動。她想,她可以,可以這麼幫他撫去負擔。她是個醫師,她看得見他身上那些無形的壓力,她知道他需要地,不僅僅是需要一個醫師而已地需要她。也許是心有所感,陶垚農在這時回頭,視線不偏不移地望住她。
宇妥一笑,朝他展開雙臂。陶垚農也笑了,俊臉上的表情好溫柔。宇妥美眸閃著水光,旋身進房,跑著行經起居室,開門出走廊,像一陣帶著花香的春風般揚過樓梯口小廳。長長的階級鋪了色彩熱情洋溢的地毯,樓梯間那只羅馬陶甕插滿鮮艷欲滴的紅玫瑰,她想起他說,他看見她如女神站在花海裡……
「早安。」宇妥推開兩扇門板,笑著往門外緊花簇擁、紫籐遮蔭的大露台走。
陶子墨聞聲轉頭,先是愣了一下,倏地抬眸望著陶垚農,發現他臉上帶著笑容,她才對正走過來的宇妥說:「早安,宇妥姊姊。」
宇妥優雅地慢步徐行,接近桌邊,站在陶垚農身旁,看著陶子墨。「妳醒啦,小桃子。等會兒,宇妥姊姊幫妳檢查傷口,換個藥嗯。」
陶垚農將手往宇妥腰側攬,對她說:「麻煩妳了。」
宇妥微笑。「你要出門了?」他身上穿著標準的農場工作服,粗布卡其衣、牛仔褲、長馬靴,帽子掛在椅背柱頭。
「有匹母馬這幾天會生產,得去看看。」陶垚農答道。
「這種事交給梁望月那個獸醫做就行,你需要這麼辛苦嗎?」宇妥拉著他坐落橡木長椅,眼睛瞅著桌面的餐食。「你一定還沒吃早餐,對不對?」
「我吃過了。清晨四、五點,遠洋獵魚船返航,我去點查,和碼頭那些傢伙一起吃了。」陶垚農執起白瓷茶壺,拿著空杯,倒了一杯醒神早茶給她。
「你那麼早起床嗯,我一點都不曉得……」宇妥接過茶杯,語氣有些嬌嗔。
「宇妥姊姊要吃麵包嗎?」陶子墨突然插話,將麵包籃移到宇妥面前。「這是哥哥從米夏姊姊家的店帶回來的麵包,還熱熱的,很香喔──」
「謝謝妳,小桃子。」宇妥摸摸她粉嫩的頰畔,一手挑了塊裸麥麵包,放進她的餐盤。「妳多吃點,傷才會好得快。」
陶垚農接著交代:「子墨,哥哥要去工作了,妳今天待在家裡,乖乖聽宇妥姊姊的話,不准亂跑,懂嗎?」
「懂。」陶子墨點頭應了聲,低垂臉龐,小手拿起麵包,悶悶地咬著。
陶垚農戴上帽子,站起身,俯首吻吻宇妥的額頭。「我出門了。」
宇妥抬眸,離開座位,和他走到階梯口。陶垚農往下走了一階,回身望著憑欄美人兒。
宇妥挑眉。「嗯?」若有似無的笑靨,使她看起來美極了。
陶垚農環住她的腰,啄吻她的紅唇。「妳知道嗎──我第一次看見妳的時候,就想這麼接近妳,希望每天出門時,妳會站在這露台上送我……」他嗓音低啞,唇舌輕觸地上唇的小紅痣,動作充滿性感。
宇妥神情恍了一下,眼睛盯著他俊朗的臉。「早點兒回來。」她回吻他,素手調整他的帽子。
陶垚農笑了,又吻她一記,才轉身往下走。
宇妥摸著唇,纖指撫過上唇的小紅痣,好像他的氣息還停留在上面。他說他喜歡她這顆痣,小小的、紅艷的,那色澤能挑動人心,令他瘋狂的同時又能撫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