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莫愁,你相信嗎?因為當年的一句戲言,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個未婚妻,我真的是後悔莫及啊。」冷傲凡坐在石頭上,耷拉著一張臉,滿是哀怨。
「不要不行嗎?」他不解地皺起眉頭問他。
「哪有你想像的那麼容易,她是我父親結義兄弟的妻子的義兄的女兒——」忽然覺得解釋起來很是麻煩,冷傲凡揮揮衣袖,「算了,簡而言之,按輩分算,她是你的表妹。」
「我表妹有什麼不好?三三不是長得很美嗎?」他歪著腦袋思索,發現腦海中並沒有他口中所謂的那位表妹的印象。
「那不一樣。」冷傲凡撓撓頭,「關鍵是我現在才十五歲,我不喜歡有個小未婚妻束手束腳。」
「那怎麼辦呢?」看他懊惱的模樣,彷彿那個表妹真有什麼三頭六臂似的。
「我想讓你幫我。」冷傲凡從巨大的石頭上躍下,站在他的面前,「只要小小地嚇她一下,讓她從此不敢再踏進飛雪山莊。不敢進飛雪山莊,她以後自然也不會再願意嫁給我了。」
☆☆☆
小心翼翼地移動腳步,他慢慢地走到背對著他的人的身後,伸手,正準備一推,冷不防地,一張臉轉過來,嚇了他好大一跳。
小小的臉龐上染滿了五顏六色的顏色,慘不忍睹,只有一雙大大的眼睛烏溜溜地轉著,上下打量著他。
「你要幹什麼?」軟軟的帶著鼻音的童聲,小女孩好奇地問他。
她這樣一問,倒叫他有些心虛起來。冷傲凡只是告訴他,把她推進池子裡嚇嚇她,而且池中的水並不深,不會危及她的性命。
「你是要看這個嗎?」見他不回答,小女孩舉起手中的東西,眉眼笑得彎彎的,獻寶似的捧到他的面前,「以前在洞庭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偏偏在這裡發現了。」
一條噁心的白色大蟲在他面前蠕動著,還在持續不斷地分泌著綠色的汁液。
他臉上頓時血色全無,在閃避之間向一旁大大地跨了一步。
他的腳沒有踩到堅實的地面,只覺得小女孩的身影在他眼前焦距不准地晃了晃,腦海中危險的信號一閃而過,他只來得及叫了一聲:「快叫人——」整個人就掉進了池子裡。
人沉進水中的那一剎那,他只想殺了冷傲凡——是誰說池水不深的,他根本就踩不到底!
水灌進他的嘴巴、他的鼻子,他覺得胸肺就像要炸開了似的。老天,他不會泅水,有誰來救救他?
……
恍惚間,有個小小的身影跳下水來拽住了他,奮力將他往池邊拉去。
有人在按他的肚子,他一嘔,吐出了滿腔的髒水。
「爹,這個哥哥怕蟲呢。」像是發現了好玩的事情,軟軟的聲音帶著幾分稀奇。
他聽在耳朵裡,羞憤得要死。
……
從那日開始,花莫愁就堅信,他這輩子只做錯了一件事。就是八歲那年,不該相信冷傲凡的鬼話,自此暴露了他難以啟齒的小秘密。
第一章
明明是冬至時節,滿院的梨花卻偏偏盛開,花團錦簇,香氣襲人。
按理說,在這外界大雪紛飛的季節,忽然看見如此的繁花美景,足以讓人在稱奇之外,也忘卻世間的煩惱,消遙自在起來。
可是——
穿過精緻的拱門,一塊巨大的青石之上,盤腿坐著一人。他沒有欣賞滿院的梨花,雙手反而按住自己的膝蓋,緊繃著臉,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此時正在面前一片樹葉上蠕動的東西。
嘴角在微微抽搐,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啊——」
不多時,慘絕人寰的叫聲響徹雲霄。
「可憐哦。」門外的花弄影皺緊了眉頭,頗為佩服地拍拍身邊連臉色都沒有變一下的齊瑞月,「這種聲音一叫就是十幾年,也難為你還受得了。」
「屬下早就習慣了。」齊瑞月無所謂地聳聳肩。
「我總算明白,什麼叫『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算算時間,估計裡面的人也叫夠了,花弄影試探性地一腳跨進門檻,發現沒有什麼異常之後,才轉身對齊瑞月吩咐道:「待會兒提桶水進來——最好是冰水。」
「為什麼?」齊瑞月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我怕你的主子——」朝裡面看了看,花弄影笑得很是奸險,「會受不了接下來的刺激。」
☆☆☆
「莫愁,你在嗎?」小心翼翼地邊走邊看,花弄影毫不意外地發現遍地支離破碎的梨花。他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只有一個人,在某種情況下,才會這樣失去控制地摧殘花朵。
「大哥,是你嗎?」氣若游絲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他快走了幾步,轉到青石的後面,看到他親愛的弟弟滿頭大汗地躺在地上。
「你沒事吧?」花弄影一邊問一邊扶起他。
「快幫我把那個弄走。」花莫愁閉著眼睛,顫巍巍的手指向青石之上。
掃了一眼青石之上還在蠕動的毛毛蟲,花弄影彈指一揮,就將罪魁禍首送上西天去見了佛祖。
「我說,你都已經訓練了十幾年了還沒有進步,就不要再勉強下去了吧?」看花莫愁扶著青石邊沿站起身來,他好心地建議,「不就是怕蟲子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天下間怕蟲的人何其多,也不差你一個。」
「可是那都是女子!」花莫愁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這句話。
奇恥大辱!
「莫愁,不用太介意。」看他含恨的模樣,花弄影同情地攬住他的肩膀安慰。莫愁從小就怕這些東西,除了親近的幾個人,旁人都不知曉。八歲以前,他還沒有對自己的毛病太在意,但是自從十二年前從飛雪山莊回來之後,他就每天強迫自己面對那些玩意,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有什麼實質上的效果。
說起來,還是那時候落下的心病哦……
「不介意?我怎麼可能不介意?」想他花莫愁堂堂七尺男兒,刀光血影都不怕,偏偏就是對那種一般人用兩根手指就可以捏死的小蟲子無法免疫。
更可恨的是,為了這件事,他曾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嘲笑。
恨恨地想著,花莫愁站起身來,拍拍身上沾染到的梨花瓣,他問花弄影:「又有什麼大事了嗎?」
「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經他這樣一問,花弄影終於記起了自己今天來找他的目的。
「什麼?」看他神秘兮兮的樣子,花莫愁的脊背忽然一陣發涼。
招呼他蹲下,花弄影湊近他的耳朵,輕輕地說:「我們的表妹要來了。」
「哪個表妹?」寒毛豎起,他瞪大了眼睛,希望自己是聽錯了。
「還有哪個?」花弄影的一句話徹底澆熄了他心底僅存的奢望,「就是逍遙舅舅的女兒,那個每年都要來叨擾你的顧不了!」
神經倏地繃緊,花莫愁猛然跳起,後腦勺狠狠地撞上了身後的大青石——
腦袋一陣昏眩,眼前驀然發黑,在直挺挺地倒下去之前,他聽見花弄影在叫喚。
「瑞月,快,冰水——」
☆☆☆
藥草混合的味道,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如果老天有眼,讓他昏睡上個十天半月,他真的會感激涕零的。
可是,歡樂的時光總是太過於短暫。即使不甘願,他還是得強迫自己醒過來。因為如果他還是繼續裝昏迷的話,他的腦袋會被無數的銀針覆蓋。
不用懷疑,這是他慘痛的教訓。
無奈地睜開眼睛,恰好看見一枚銀針向他的太陽穴刺來。險險地避過,他沖正趴在他身上的人怒喊:「顧不了,你在幹什麼?」
是要殺人嗎?瞧那支只留了半截在枕頭外的銀針,他嚇出了一身的冷汗。開什麼玩笑,要是以這樣的力道插進太陽穴,他還有命活嗎?
見他醒了,顧不了慢條斯理地拔出銀針,將其收回自己斜挎在腰間的小布包,笑瞇瞇地拍拍他的臉蛋,「花二哥,有進步哦。這次沒用半個時辰,你就醒了呢。」
掰開她的手,花莫愁看她笑得彎彎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說:「那還不是不了妹子的醫術越來越高明,幾乎到了凌空點穴、幻影神針的地步,所以愚兄才會這麼快甦醒。」
「花二哥你還真是過獎了。」自己的手被他牢牢地拽住,動彈不得。顧不了眼珠子一轉,本來半靠著他的身子乾脆整個地粘上了他。
「顧不了!」她身上的藥草味頓時瀰漫在他的周圍,幾乎是從嗓子眼裡冒出這句話,花莫愁雙手按住她的肩膀,毫不遲疑地將她推離三尺開外,「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男女授受不親,你一句都沒有聽進去是不是?」
「我全都聽進去了啊。」被他按著肩膀,伸手也夠不著他,顧不了噘起嘴,委屈之極。
「那就好。」鬆了一口氣,花莫愁收回手,剛覺得顧不了不是那麼無藥可救,卻因為她突如其來的動作綠了臉。
吸氣,吸氣,再吸氣,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他禮貌地詢問她:「你說你聽進去了,那你現在是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