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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單飛雪

  彌生揮揮手。「行了行了,我會說的。」

  終於撐到蕭荷做完造型,彌生癱在沙發上。她頭昏目眩,噁心想吐,腹痛如絞,又全身冒汗。

  「彌生,行了。」金紹棠朝她招手。「快來拍照!」

  喬彌生掙扎起身,拿相機過去拍。不到三個小時,蕭荷從低俗的大肉粽,變成清麗佳人。

  蕭荷朝相機又噘嘴又眨眼。「這樣美嗎?這樣咧?還是這樣?」

  彌生又一陣噁心反胃,草草拍了幾張相片留底。葛大讚金紹棠厲害,彌生將帳單開給葛大。葛大簽了支票帶蕭荷直奔會場,房間終於只剩彌生跟紹棠。

  彌生虛弱地往牆壁一靠。「紹棠,我——」

  「糟了!」金紹棠忽嚷。「我約了人吃飯啊,慘了慘了……」他迅速收拾工具,急著離開。「你可以自己搭車嗎?請公款!」

  「你快去吧。」彌生苦笑。

  他拍拍她肩膀。「辛苦了,掰。」

  門甩上,彌生沿著牆滑坐地上,心想請服務生過來幫她好了。她起身,可身子稍移動就痛得呻吟,索性趴倒地上,像只蝦蜷著身體。她不敢亂動,腹部灼熱,裡頭像有千萬支針,只要稍一動就狠狠地戳剌她。她一向勇敢,這時也禁不住想哭,她感覺疼痛又悲哀。他……他沒發現她不舒服!連謹臧都看得出來,他卻……想及此,情緒決堤,她再也無法壓抑,全身痙攣般地啜泣。

  飯店外,金紹棠急於赴約,他坐進車裡發動引擎,系安全帶時忽然想起——Shit  !公事包忘了拿。即刻踅返飯店。

  開門便看見倒臥地上的人影。彌生?他奔過去蹲在地上,好小心地把她攬進懷裡,口氣焦慮。「彌生?!彌生?」

  喬彌生睜眼,看見一張模糊的臉。「我……肚子好疼……」她痛得眼淚直淌。

  金紹棠摸她的額頭,好燙!抱起她就往外奔,一邊嚷嚷。「服務生?服務生!」該死!走廊沒人。

  他衝入電梯,按下鈕,低頭對她說:「沒事、沒事的,我立刻送你去醫院!馬上就到了,你沒事的。不要怕……」他想安慰她,卻隱藏不住聲音裡的慌張。這時抱著她,才發現她竟這麼輕,輕得像好容易就會消失掉,他害怕了。

  「彌生!」他一直喊她,想確定她還有意識。

  他撥去她額頭汗濕的發。「你聽見我說話嗎?有聽見嗎?」

  她的沈默教他更慌了,電梯門開啟,金紹棠衝向櫃檯,抱著彌生又吼又叫——

  「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  *  *

  急診室,醫生護士們給彌生急救,深綠色布幔外,金紹棠焦急等待。幾分鐘後,布幔扯開又立刻拉上,護士走出來。

  「她怎麼樣?」金紹棠問。

  「她晚上吃了什麼?」護士拿筆記錄著。

  「我不清楚。」

  「疼多久了?有沒有一小時?有沒有嘔吐?」

  「我……我不清楚。」他瞪著護士,答不上來。她什麼時候開始不舒服的?剛才忙著做造型,根本沒注意。

  「都不知道?」護士又問。「你是她的誰?」

  「呃……朋友。」護士皺眉,他馬上補一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她現在是什麼情況?有沒有生命危險?」

  「你最好快聯絡她的家人。」

  「嗄?」金紹棠慌了。「很嚴重?很嚴重嗎?」

  醫生出來了。「喬彌生的家屬?」

  「醫生——」金紹棠奔上前。「她怎麼了?」

  醫生摘下手套口罩。「急性盲腸炎,要立刻動手術,再拖下去很危險,變腹膜炎就麻煩了。」醫生指示護士們安排手術。

  護士過來催促金紹棠。「快叫家屬來簽同意書。」

  心急如焚的金紹棠打開彌生皮包,翻閱電話本,他知道彌生有個姊姊——有了  !喬鑠雅。立刻撥電話過去,但傭人說她去香港開會。

  「香港?那她爸爸媽媽呢?我有急事!有沒有電話?」

  「哦,老先生他們在加拿大,我去找電話……」

  「不用了。」他關上手機,開玩笑,等他們趕來彌生都痛死了。他拿了護士手中的同意書。「我簽。」伸手掏鋼筆,咬下筆蓋,低頭就寫,卻被護士擋住。

  「不行,規定要她的直系親屬,你是她的……」

  「她親屬在國外。」

  「那麼先生你是她的……」

  「朋友,老闆,上司!」媽的,這時候他是誰重要嗎?他執筆就簽,護士又按住同意書。

  護士十分堅持。「先生,你還是聯絡她的親屬吧,不是直系的也行——」她拿回同意書。「你快聯絡,不然我們沒法動手術。」

  Shit、Shit!金紹棠瞪住她。「你叫什麼名字?」

  「嗄?」護士困惑。

  他吼:「我問你叫什麼名字!」

  「呃……劉……曉敏。」她嚇得縮住肩膀。

  他凶狠道:「劉曉敏,你再不讓我簽,裡面那女人要出了事,我絕不饒你!」

  劉曉敏嚇紅了眼睛。「可是……醫院有規定……」

  「拿來!」一把搶下同意書籤上名字。「規定重要還是命重要?有事我負責!」什麼爛規定,難道要彌生等到疼死?「拿去!」他交出同意書。

  「好,有事你要負責!」護士氣唬唬地去安排手術。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打開接聽,對方劈頭就吼——

  「他媽的你搞什麼?大家等你一個小時——」是約在餐廳的朋友。

  「我不去了!」金紹棠吼回去。

  「哇∼∼你吃了炸藥?幹麼?」

  「唉,回頭再說。」他按下關機鍵,護士又過來請他去辦住院手續。

  手術四個小時後結束,金紹棠幫護士將活動床架推進病房,他訂了最高級的頭等病房讓彌生好奸休息。

  護士用床套包裹住彌生,然後她指示金紹棠。「我喊三二一,就一起出力把她移到床上,一、二、三……」

  順利地將彌生栘到床鋪後,金紹棠幫她蓋被,他看彌生面無血色的,十分擔心。「她沒事吧?」

  「手術很成功,麻醉藥會讓她昏睡幾小時,暫時不可以喝水,也不能進食。點滴快打完時,記得通知我們。」護士拿起一根棉花棒教金紹棠。「你要看見她嘴唇太乾燥,就像這樣用棉花棒沾水,幫她潤唇。」

  交代完看護細節,護士離開。

  十一點多了,吊在支架上方的玻璃罐,透明藥水一滴滴滑入軟管,滲進彌生膚裡。外邊偶有護士推著藥車經過,輪子輾過地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金紹棠守在病床前很久,他起身舒展僵硬的背脊,瞥見窗面水珠,這才發現下雨了。窗面起霧,遠方霓虹閃爍,揉揉僵硬的脖子,再度坐下,垂眸打量彌生睡容,她蒼白的臉色逐漸紅潤。他吁口氣,稍感放心。安下心後,望著她忽地感到一陣內疚。

  她睡著的模樣看來無助脆弱,可憐的彌生,他的視線栘到那小小的紮著針的手背,心驀地揪緊。一想到她今晚忍耐地不知痛了多久,該死,他對自己生氣。要是他沒忘了拿公事包,那她很可能一直倒在那裡,都沒人發現……一想及此,他冷汗涔涔,胸悶心熱。他自責又對她生氣,為什麼整晚都不吭聲?她可以跟他說啊?她應該要說的!她怎麼可以蠢到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可是……望著彌生,唉,他怎會不明白,她忍著痛不說,是因為怕影響他的工作。結果他忙完就趕著赴約,她更說不出口了。她就是這樣善解人意,他感動又心疼。拿棉花棒沾水,小心地幫她潤唇。

  手機響了,是彌生的,他扔了棉花棒接電話。

  「彌生?看醫生沒?」

  「謹臧?」

  「嗄?老大?怎麼是你?我打錯啦?」謹臧詫異。「沒錯啊,我是打給彌生啊……」

  「不是的,彌生她……」金紹棠約略描述了事情經過。

  謹臧聽了直嚷天啊天啊的,因為緊張,他語無倫次起來。「那她現在怎樣?天啊……動手術!天啊∼∼急性盲腸炎?很危險啊∼∼我有個表嬸就是盲腸炎,她太晚開刀變成腹膜炎,後來就——」

  金紹棠打斷他的話。「手術很順利,她睡了。」他奇怪道:「你怎麼知道她不舒服?」

  「拜託∼∼大姊晚上氣色很差,你沒發現啊?我說她要看醫生,她就是不讓我跟你講……」

  金紹棠聽了自責更深。連謹臧都發現彌生異狀了,那他是怎麼回事?簡直可惡!

  她先是聽見聲音,低低的呼息聲……她睜開眼,又用力眨眨眼,才逐漸看清眼前景象——有人趴在床沿睡了。

  她目光閃爍,是金紹棠!再往下看,她的手被他大大的手掌牢握著。瞬間一股強烈的滿足感淹沒她,她不敢動,小心呼吸,怕吵醒他,抑或是怕……這是一場夢?

  她環顧四周,明白身處醫院。回想事情經過,依稀記得痛倒地上,昏迷中他來攙扶,抱著她胡闖,好像還大吼大叫地嚷嚷,後來……後來她就失去意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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