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想著,她回到了病房,曼琪看到那孩子已經醒了,正以晶亮的大眼睛注視著闖入者。她眼睛一亮,喜悅的笑了起來,疾步走到他身旁。
「你有沒有舒服一點?」她關心的問道,不加思索的伸出手要探探他額頭的溫度。
可孩子的反應卻教曼琪有些傷心。他躲開了她的碰觸,帶著戒意看著她,「你是剛剛那個姐姐?」
曼琪縮回手,微笑道:「是啊,你生病了,姐姐帶你到醫院看醫生。現在有沒有舒服一點?」
也許是曼琪的微笑降低了孩子的戒心,他羞澀的低下頭,用力點了幾下,回答她,「有。」然後又抬起頭說道:「大姐姐,我要找爸爸,你帶我去好不好?」
「爸爸已經快要到了。」曼琪安撫他。頓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好奇的問:「告訴大姐姐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生病不在家休息,要跑出來呢?家裡沒有大人嗎?」
孩子的眼睛黯淡了下來,專心的扭絞著自己的手指,「吳媽說她有事情,走了。我頭好難過,又好怕,想找爸爸,可是不會打電話……」他癟了癟嘴,眼睛閃著淚光。
曼琪心軟的簡直想掉淚。可憐的孩子,居然一個人被留在家裡,他看起來才四、五歲呢,他的家人究竟在做些什麼呀!曼琪正想問他的母親怎麼沒有陪著他,孩子卻突然興奮起來,朝著門口喊著——
「爸爸!」
曼琪心一驚,緩緩回過頭來面對那可惡的父親。
下一刻,曼琪睜大了眼,眼前是她此生見過最冷漠的男人。一張有如上帝傑作的剛硬臉龐面無表情,冷硬的如同地獄來的惡魔,而且,他正緩緩的靠近她!不,應該說是走近病床。
然後,他像是故意要顯示身高上的優勢似的,擋在她的面前,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眸牢牢的鎖住她,薄唇吐出幾個字,「你就是掛我電話的女人?」
除了爸爸和子峰之外,從來沒有男人這麼靠近過她!曼琪有些慌亂,但是當她回頭見到孩子臉上明顯受傷的神情時,一股怒氣讓她忘了不安。
她站起身,學他冷淡的口吻,說道:「比起我這無關緊要的人,你不覺得應該先關心一下你的兒子嗎?」可聲音中仍然洩漏出她的怒意。
勞嘉麟一進病房就看到了振瑋,他看起來精神不太好,可應該沒什麼大礙。
不想理會心中複雜的感情,他硬是忽略掉振瑋眼中的期盼,把注意力轉到眼前的女子身上。
她正憤怒的瞪著他,黑白分明的雙眸無言的控訴著他對振瑋的不關心,這讓勞嘉麟有些惱怒了。
她懂什麼?她完全不知道一切,怎能用一副「你是個黑心、冷血的父親」的表情看著他?
「我做什麼你管不著,你可以走了。」勞嘉麟仍然以一貫的冷漠下逐客令,希望能把這矮得不到他下巴的女人……不,是女孩……給嚇得夾著尾巴逃跑。
曼琪氣壞了,她無瑕的小臉—滿是憤怒的紅暈,神奇的為平常總是蒼白的小臉增添了幾許生命力。
「你這個……可惡的人!」她罵中出更強烈的字眼。「你的兒子病得昏倒在路上,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吳媽竟不管他生著病,就讓一個這麼小的孩子獨自待在家中。他恐懼、不安,又發著高燒,一心只想去找他的爸爸!光為了你這個失職的父親,任何人都有權為這孩子說句公道話!」
勞嘉麟被她的話震住了,他望向振瑋;振瑋正怯怯地看著他,眼裡淨是渴望。
勞嘉麟很清楚,振瑋渴望的足他這個「父親」的一點溫情,可他並沒有給予他,只是低沉的問:「為什麼吳媽沒有在家裡陪你?」
得到了父親的注意,振瑋立刻開心的漾起微笑,怯怯地說:「吳媽說她要去打麻……麻將,沒空理我,叫我乖乖分家。」
心中冷漠如千年寒冰的角似乎於慢慢崩塌,化為滔天怒氣。他一直以為這個婦人會好好照顧振瑋,所以才安心的遠離他,誰知她竟然做出這種事!
他壓抑著怒意,再問:「吳媽常常這樣嗎?」
振瑋點點頭,「嗯。」
嘉麟繃著臉,發誓她將會為此付出代價!
他原是看她一副忠心、老實的模樣才僱用她,想不到全是假象!
陌生的愧疚感讓他惡聲惡氣起來,「為什麼都不告訴我?」
振瑋小小的身子發起抖來,曼琪心疼的到他身邊抱住他,怒視著勞嘉麟。
「你不要這麼凶好不好?沒看到他已經被你嚇壞了嗎?」她安撫的輕拍振瑋的背。
嘉麟不理睬這如慈母般哄著振瑋的女孩,堅持的問:「為什麼?告訴我,振瑋。」
孩子癟著嘴,眼眶泛紅,可憐兮兮的說:「吳媽說如果我告狀,你會生我的氣,她說……爸爸不要我,所以都不理我,如果她再被爸爸趕走,就沒有人陪我了。」振瑋嚎啕大哭起來,身子劇烈的顫抖著。
曼琪心一痛,眼淚便落了下來。她抱住振瑋,陪他一起哭,她擁著他,拍著他,安靜無聲的落著淚。
見到這幅景象,勞嘉麟的心情更惡劣了。他看著振瑋死命抱著女孩、哭的肝腸寸斷的模樣,居然感到……忌妒!
振瑋從不曾對他這麼親暱過,不過,或許他也從不曾給過振瑋機會。
長久的疏離讓振瑋甚至相信了那可惡女人的胡說八道。可是,他卻不能怪振瑋相信她。
嘉麟咬著牙,注視著眼前的一幕,原以為不會有任何感覺的心居然微微發痛著。
好不容易振瑋的哭泣漸歇,曼琪低聲哄著他。也許是哭累了,振瑋閉上眼睛,不久就睡著了,但小手仍抓著曼琪的衣襟。
曼琪輕輕將衣服從振瑋手中抽出來,回過頭,對勞嘉麟說:「我們出去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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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琪一關上病房的門脾氣就爆發了,她猶帶著淚痕的臉上是憤怒的神情,對著面無表情的勞嘉麟低吼:「你到底是什麼樣的父親啊?為什麼這樣對你的孩子?你沒看見他是多麼的渴望你的關愛,又是多麼的恐懼失去你嗎?你……你真是個渾蛋!」曼琪罵出生平第一句粗話。
勞嘉麟咬著牙,他不習慣這種心存愧疚的感覺,而這個女孩竟敢當著他的面對他大吼,令他的心情更加惡劣。
他以一貫的冷漠看著她,神情睥睨,「你說完了嗎?」控制表情對他來說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畢竟,他已經練習了很多年。
這男人仍然面無表情!曼琪不敢置信的瞪著他,「你……你居然一點都不為所動?你到底有沒有心啊?他是你的孩子,可為什麼連我一個外人都比你關心他?你有沒有一點當父親的自覺啊?」
女孩犀利的言辭令嘉麟儘管繃著臉,仍無法控制臉部肌肉的抽動。
他不應該理會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女孩,也不應該讓她的言語對他產生任何影響,可是他一向堅強的甲冑似乎莫名出現了裂縫!
為了抵制這種不受歡迎的感覺,勞嘉麟冷語回敬:「既然你對我這麼不滿,那麼,乾脆你自己來照顧他,你覺得如何?」
曼琪訝異的張大了小嘴,這男人在說些什麼啊?他不但不反省,還敢對她說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怒氣瀕臨潰決,曼琪昂起頭,堅定地說:「好!我來照顧他。比起你再去找什麼不負責任的人來折磨他要好得多。」她氣憤的抬起頭,瞪著眼前高出她至少三十多公分的可惡男人。
儘管心中訝異,勞嘉麟表面上仍是不動聲色。
看來他是錯估了這小女孩,原以為她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辭都只是自以為是的正義感作祟,想不到她居然答應要照顧振瑋。
勞嘉麟壓下一抹對她勇氣的欣賞,掠過她氣憤小臉上美麗的紅暈,注意到她清淡素雅的裝扮,都是出自於名家設計,而且她的氣質出眾,一舉一動都帶著從容的優雅,看得出來受過良好的教養。這樣一個若非富家、也必定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大小姐,為什麼會對振瑋這麼關心,甚至接下照顧他的責任?
發現自己居然在揣測她的想法,勞嘉麟皺起濃眉。
也罷,她愛怎麼做就隨她去,反正像她這種顯然是沒事找樂子的大小姐一定很快就會放棄,也許,她現在就後悔了。
見他久久不說話,只是若有所思的盯著她,曼琪感到臉上泛起火熱的潮紅,心跳也有些不規律了。
她趕緊把眼光調了開,以最冷靜的聲音問道:「什麼時候開始?」
雖是一時衝動下的回應,曼琪卻發現自己並不後悔。她這一生從未為別人做過什麼,如今有這樣的機會可以為那孩子做些事,她奇異的感到滿足。
嘉麟挑挑眉,不置可否的說:「我白天去公司,振瑋去幼稚園,中午有司機會去接他回家,你下午可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