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國家的警力,為此是否要增派更多的人手在夜晚巡邏,找尋那些不願意回家的青少年,「輔導」他們回到衛途呢?
或者,該問的是……國家還要幫「家長」教育他們的孩子到什麼樣的程度?
是否乾脆設立一個兒童、青少年集中營,讓他們只能閱讀國家指定的書籍、只能觀賞國家指定的頻道、只能瀏覽國家指定的網絡、只能與國家允許的「外界人士」有所接觸,好比老師、家長、知名教授、學者專家……那樣才能「真正」達到他們保護青少年的目的,建立起兒童、青少年不受污染的「純正國度」吧!
搖了搖頭。他已經很久沒有自己進過哪間書店去買書了,他多半都是請助理幫他去找資料、搜集有需要的書刊。未當立委前,還有時間閱讀,現在他光看那些法案、預算案的數據就已經分身乏術了,哪還有時間看書?
所以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買一本限制級的書要立切結書的荒謬戲碼,竟在台灣街頭上演了。可笑的是,據他所知,可以拿來改造槍枝的玩具槍,還不至於要以身份證影本與切結書才能購買呢!
梓旻是對的。
這已經不是他能推卸的責任了。縱然他不曾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但他是立法院裡的一員,他責無旁貸地必須正視這條法規所引起的社會亂象──已經導致多少問題的發生。
上車後,佳築吩咐助理多加一樣要搜集的資料。「文賓,你務必要幫我買到那本《天才小嬌妻》。」
「是,我記下來了,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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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
梓旻急急奔跑回靜坐抗議的地方,赫然發現家中的成員都到齊了,除了小哥阿仁在台中以外,大哥、二姊都站在母親身邊,表情凝重地看著她。
「阿旻!妳跑去哪裡了?把媽急死了妳知不知道?媽告訴我說妳失蹤的時候,我是沿路飆車趕過來的,結果可能得收上好幾張紅單呢!」梓家怨聲連連。
「沒錯,阿旻。妳自己跑到這種地方來抗議,已經有欠思量了,怎麼還能讓媽替妳操更多的心?妳鬼混到什麼地方去了?快點說!」
梓旻焦急地回頭望,發現那名死纏不放的記者還在不遠處觀望著,她怕那人又要上前來追問東、追問西的,於是說:「好啦,所有的事等回家我再跟你們仔細說,現在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離開?妳不抗議啦?」梓家眨眨眼。
梓國馬上點頭說:「很好,我本來就不贊成妳跑到這種地方來抗議,打算用扛的都要把妳扛回去,現在既然妳自願回去,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從頭到尾都沒講話的母親,開口說:「小旻,妳是不是惹上什麼麻煩了?那個在後頭鬼鬼祟祟地看著我們的傢伙是誰啊?」
母親此話一出,所有的人都轉頭朝那名「尾隨而來」的記者看去。
「不用理他啦!」趕緊收拾起地上的紙箱與手制的抗議標語。「姊,妳的車停哪兒?我們快走。」
或許是看出她臉色透露的不尋常,家人沒有再一味地追問下去。他們分乘兩輛車離開了市區。
經過半個小時左右的車程,一行人返抵家門。
拎著紙箱,以為能「不動聲色」地溜回房間的梓旻,被大哥、二姊一左一右地夾擊,他們把她給架到客廳。
「現在妳該可以告訴我們,發生什麼事了吧?」梓國表情嚴肅地開口。
「拜託你們,我是受害者,別把人家當犯人審嘛!」
可是她的抗議,還是消弭不了家人質疑的目光。梓旻歎口氣,將自己與趙佳築的那段「小插曲」全盤供出。
「現在你們可以安心了吧?那個記者很煩,一直追問我和趙佳築是不是事先認識什麼的,又懷疑我和趙佳築要一起到樓上開房間。真是有夠莫名其妙的,好像天下的女人只要和趙佳築共處一室,就都一定和他有一腿似的。所以,我才不想繼續待在那個地方,並不是我要放棄靜坐抗議喔!」
「嘖!那些八卦雜誌的記者一個個都像是吸血蚊子,見到題材就猛追不放,極盡誇大之能事,害得近來的新聞報導越來越腥膻,什麼公正客觀的媒體都消失了。」二姊梓家同情地對梓旻說:「妳不必怕他們,我們行得正、坐得端,他們敢隨便寫,我們就去告他們!」
「哎呀,沒事被關在電梯裡已經夠倒霉了,我可不想為了什麼報導而天天跑法院。反正我是一號平凡人物,不會有什麼報導的價值,他們不過是想報導趙佳築的緋聞,等他們去查一查,知道我和他真的是沒什麼關係後,自然就會失去興趣了,我只要等到那時候就行了。」
梓旻不擔心那些八卦雜誌,最讓她煩悶的是自己被迫中斷的靜坐抗議。
「妳還知道這點啊?那麼,現在就放棄什麼抗議活動吧!」
梓國把唇抿成一直線,繼續說:「我不贊成妳這麼做的理由,不是怕妳拋頭露面、丟人現眼。妳有深思熟慮過,自己想達成的目標,有如一隻螞蟻想推倒一頭像嗎?妳懂不懂政治圈的生態?國家機器是怎麼運作的,妳明不明白?這分級辦法早在六個月前就通過實行了,妳當時曾經想過它會對妳造成的影響嗎?現在妳才要抗議,會不會太遲了點?」
大哥說的話句句都是那麼的沉重,梓旻紅了紅眼眶。「我知道大哥的話沒有錯,是我太漠不關心這些事,以為自己一定不會受影響。反正我不畫色情漫畫,沒寫色情小說,那些人要捉也不會捉到我,比我更該被捉的還有一堆。是我當時太天真,沒有出來保護自己的創作自由……但現在我就只好躲在棉被裡哭,再繼續看著別人也一樣莫名其妙地被剝奪自由嗎?我想挺身而出,不是光為自己說話,我是希望能讓其它人也知道,已經有這樣的事、大家要注意到這件事。這樣也有不對嗎?」
梓旻逞強地一抹眼角。「我不會放棄的,我知道自己是只隨便踩踩就扁掉的螞蟻,可是能多一個人也好,只要有人注意到這件事,我便會不停地、不停地說下去。」
不想再與哥哥、姊姊爭論這一點,她轉身往樓梯跑去,把自己關進房間。
頓時,梓國承受著妹妹與母親的雙重責難眼神,囁嚅地問:「是……我弄哭了小旻的嗎?」
「不然咧?還有誰啊!」梓家雙手插腰。「你就不能體貼一下小旻嗎?她的書被查禁已經夠難過的了,連親人都捅她一刀的話,誰受得了啊?」
「我沒有要捅她一刀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訴她,要面對現實。」梓國辯解。
「但你弄哭了她是事實。」梓家唉地大歎口氣。「看小旻那麼難過,我覺得自己好沒用,不能幫上她什麼忙。」
「我建議妳現在馬上去考高普考,馬上去拍總統的馬屁,當上新聞局長,接著廢除分級辦法。」
「……這笑話一點兒都不好笑!」梓家真覺得「男人」──縱然此人是她的哥哥──有時候真是不懂體貼、不會看情況,只會讓人氣死的動物。
梓國見狀,翻翻白眼。「不然妳希望我說什麼?我認識的人裡頭,全是些商業界的人士,沒有文化界、法界或是政治人物。想幫小旻一把,也不知從何幫起?」
「先從閉上你那張嘴開始。」梓家捲起衣袖說:「我來打篇文章做成傳單,小旻要到街頭靜坐的時候,我們就幫她在路邊發傳單吧!希望這樣能讓小旻的故事廣為流傳,讓更多人注意到這件事。」
「我們?!」梓國嚷道。
梓家笑著說:「你想做個光說不練的男人嗎?大哥。你自己說要幫助小旻的,既然你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那就按照我的法子去做,有異議嗎?」
「……我做、我做就是了!」舉高雙手,在妹妹的「親情壓力」下,李梓國高喊投降。
歷史有教訓,千萬不要與女人為敵,除非你想一輩子活在婆婆媽媽的嘮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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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累而不知何時睡著的梓旻,再次被叫醒時,已經日上三竿了。母親拿著無線電話子機,遞給還在半夢半醒間的她,並說:「喏。早餐也已經快變成午餐了,要是妳講完電話,就快點洗把臉,下來吃飯吧。還有,梓國上班前,要我把這個拿給妳。」
梓旻傻傻地接過話機,夾在耳朵邊。「喂,我是梓旻。」另一手則打開了哥哥留下的一張卡片,上面寫著大大的「對不起」,她笑了笑。
『梓旻∼∼』
震耳欲聾的尖叫聲傳來,把梓旻腦子裡剩下的最後一隻瞌睡蟲給殺光光了。「妳幹麼一大早就謀殺我的神經啦?阿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