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子鵑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你幹嗎?喂!站住!!我沒讓你進去!!!」
灰色的高大身影繞過子鵑在客廳現身。
「柱哥?」我從沙發上站起來,有點兒意外。
「喂!我警告你!再不離開我要打999了!」子鵑威脅道,抓過電話就要按下去。
「子鵑!」我慌忙出聲制止她的鹵莽。「我想……柱哥是來找我的……」
「他怎麼知道你住這兒?」子鵑果然很敏銳。
「是他送我回來的……呃……今天早上……那個……我們……」我突然覺得自己的解釋很容易讓人想歪,打算補救卻已遲了一步。子鵑已經旋風一樣衝進廚房又衝了出來,手裡拎著菜刀。
「原、來、是、你!」她聲音不大卻字字說得咬牙切齒。
「哼。」柱哥從鼻孔裡噴出一聲不屑。
「跟我去警察局!」子鵑拿菜刀指著他。
「子鵑,他沒有……子鵑!」我驚叫出聲,眼瞅著她高舉菜刀衝向柱哥。
也不知道那一瞬間我是怎麼想的,或者什麼東西上了我的身也說不定,總之當我清醒過來後我發現自己兩臂平伸呈「大」字狀擋在柱哥身前。而子鵑手裡的菜刀就停在距離我額頭不到5公分的地方。她的手腕上攥著一隻鐵掌,是從我身後伸出來的。
「你……你還護著他!?」子鵑衝我大叫。
「你誤會他了……對我下藥是胡先生……雖然是他今天早上送我回來……」
「你給我放手!」子鵑這回衝著我身後大叫。她一定沒聽到我說什麼,我想。還是等她火氣消了再解釋吧。
「菜刀不是這麼用的,笨女人。」眨眼的工夫,菜刀落進柱哥手裡。他一手搭上我肩膀,另一隻手漫不經心的朝上一甩,菜刀在空中漂亮的翻轉兩個360度後穩穩落回掌心。
「你……你們……我不管啦!」子鵑尖叫一聲衝回自己房間。門板「碰!」的撞上牆壁,又「碰!」的塞進門框。幾秒鐘後,震天的搖滾樂透過門板飄滿客廳。
「她……她真的生氣了……我慘了……」我喃喃自語,仍然保持著「大」字形的站姿。頭頂突然被拍了一掌。
「坐下!」
「是……」我乖乖坐回沙發,像個等候老師訓話的小學生。好倒霉,子鵑走了換成他來教訓我……我皺著眉頭想。
「拿著!」一隻白塑料袋從頭頂上方落下,停在我眼前。好像是個便當盒,我接過,平平的托在手中。
「吃過了嗎?」
我搖頭。
「8點前把它吃掉。」
「可現在已經7點55了……」
「要你吃你就吃!」
「好嘛……」我垂下頭,不明白為什麼他和子鵑都喜歡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而且認為那是理所當然。
突然發現,他們倆的個性很像呢……都喜歡大大聲講話,都喜歡教訓我,也都喜歡在痛罵我之後流露出不經意的關心……我雖然遲鈍可我不是傻瓜,所以我能感覺到別人對我的好。這也是為什麼我三年來一直忍氣吞聲任由子鵑罵到爽的原因。
「筆。」
「哎?」我一時轉不過來。
「筆。」他重複。
「哦……」我拿過檯曆上的原子筆給他。
「紙。」
於是我把整本檯曆交給他。看著他在上面寫下一串數字。9打頭,一共8位。
「有事可以打這個電話給我。」
「你也買手機啦?」我驀地憶起頭一次在電車上遇到他的情形。已經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呢……
「記住這個號碼!」他似乎對我的不專心非常不滿。
「94154188……就是你我是你爸爸?」我幾乎捧腹大笑。
「記住沒有!?」他臉色發黑,隱約還有些黑裡透紅。
「記住了記住了。」我忍著翻滾不休的笑氣連聲應道,不好意思當場吐他的槽。
「那我走了!」
「我送你……」我跟在他身後走出大門。
「回去!」他沈著臉擋住我。停頓了一下又開口:「以後少穿這種暴露的衣服!」
「哎呀……」我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還穿著當睡衣用的長T恤。可是……「會暴露嗎?」子鵑有件和我一模一樣的,她也從沒說過有什麼不妥。
「領口太大!乳溝都露出來了!」
「可這是睡衣……」
「知道自己穿睡衣就別往外跑!」
我正想「哦」,大門突然「碰」的撞回來,差點兒砸扁我的鼻子。
真是的,連退場都這麼大牌。我搖搖頭,拎著便當盒走進廚房。發現子鵑正在站冰箱旁喝果汁。
「你出來啦?」氣消了?我不敢直接這麼問。
子鵑一臉不爽的「哼」道:「晚飯只有果汁,想吃東西自己動手!」
「柱哥給了我便當,你吃不吃?」我把便當蓋掀開,誘人的香味兒立刻飄得到處都是。子鵑卻把頭扭去一旁。
「不吃!」
「有雞腿和排骨耶!」我開心的說,從碗櫥裡取出一雙筷子就打算開動。
「等等!」
手裡的筷子在子鵑的尖叫聲中不翼而飛。
「你不是說不吃嗎?」我委屈的瞧著自己的強盜室友。為什麼也不讓我吃?我已經很餓很餓了……
「你有沒有腦啊!?這種小混混給的東西怎麼可以不檢查就隨便吃!?」
「柱哥不是小混混。」我不喜歡子鵑這麼說他。
「還頂嘴!?」
「他真的不是嘛……」
「你中邪啦!?」子鵑氣得抓起雞腿就開始啃,邊啃還不忘數落我。「都說女大不中留!遇上個男人就胳膊肘朝外拐!虧我昨天擔心了你一晚上,今天早上還差點兒遲到!你說你對得起我嗎!?你說啊!!」
我的雞腿……嗚……只剩骨頭了……
眼看子鵑啃完雞腿,魔爪又朝排骨伸去,我終於耐不住了,一把搶回便當盒護在胸前。
「你……你檢查夠了……該我吃了吧?」我還是沒膽量太直接的頂撞她。
「你好自為知!」子鵑嘬著手指頭勸我。「跟那種人扯上關係沒好處!」
那你還吃人家給的便當……我話到嘴邊又嚥回去。再爭下去我今晚甭想耳根清淨了。眼下最佳一途就是保持沈默。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回去做面膜了。」子鵑戀戀不捨的看了便當盒一眼,轉身走出廚房。
終於輪到我了……我拿起筷子,思考著應該先吃排骨還是青菜。子鵑的頭突然從門口探了進來──
「告訴那個柱哥,以後要是再來就多帶一份便當,否則不給他進門!」
我險些嗆到。
第七步
我發覺氣氛不對。
因為辦公室裡太安靜了。
坐在我隔壁桌的兩個女孩一個叫謝莉莉,另一個因為是新來的所以我還沒記住名字,只記得她似乎姓劉。平時最多話的就是她們倆,可今天竟像吃錯了藥一樣乖乖窩在各自的電腦前打字,間或遞個我看不懂的眼神或傳張我看不到的紙條。還有對面的小安,算是跟我比較熟也比較談的來的同事,可她從我9點鐘踏進辦公室那一刻起就在避著我,偶爾偷偷抬頭瞄向我這邊一眼,若是被我看到了就立刻把頭低下去躲在檔案夾後彷彿忙個不亦樂乎。
好像只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謎底在中午12點揭曉。
我被臉色陰沈的老闆叫進辦公室裡間。一隻牛皮紙信封擺在辦公桌上醒目的位置。
「小蕭啊……」老闆發話了。「你進我們公司差不多有兩年了吧?」
「是的,老闆。」
「其實你一直表現不錯的,只可惜……」老闆露出為難的神色。
「老闆,我……我出了什麼差錯嗎?」我開始不安。
「唉──」老闆長歎一聲,把牛皮紙信封推到我面前。「我們只是個小公司,雇不起和流氓團體扯上關係的人。這是你本月到今天為止的薪水,明天起會有人接替你的工作。」
「哎?」我木吶的坐在椅子上,不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說小蕭啊,平時看你規規矩矩的,做事也挺認真,可你為什麼偏偏要跟那些小流氓混在一起呢?」
「小流氓?」我捉住三個關鍵字。
「隔壁地產公司的胡先生已經打電話來投訴了,我也親自去醫院看過他。唉……你怎麼讓人把他打成那個樣子?我就是想護著你,可人家身上的傷卻是明擺著啊!唉……」
「胡先生?」記憶庫裡又自動調出三個字。
「就算胡先生想追求你,你不喜歡他直接拒絕就好了嘛,為什麼勾引了人家之後又翻臉打人呢?唉……真搞不懂你們年輕人現在都是怎麼想的……」
「勾引?打人?」
我總算基本理清了老闆口述的前因後果──胡先生因為我的勾引而追求我,而我卻叫一群小流氓把胡先生打得重傷住院,所以胡先生投訴,所以……
「我被解雇了嗎?」
「小蕭,我也是不得以才這麼做的,我們只是個小公司,擔不起風險惹不起事,唉……現在生意難做,一個客戶也得罪不起啊……」
「我沒有勾引胡先生……」我試圖為自己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