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初想過回來農場幫忙,」柱哥繼續說道,「可阿公阿媽要我去都市裡闖。於是我拿上幾百塊錢就去了。」
「然後呢?」
「先是混了些日子。抽煙,喝酒,堵人,幹架鬥狠……小混混能做的事我都做過。那些人說的沒錯,其實我就是小混混……」
「可你現在已經不是了啊!你不是在外賣店打工嗎?」
「呵呵……」有些古怪的笑聲從他喉嚨裡溢出。他看了看我,突然將手裡的四顆石頭一股腦扔下山坡。
但他看我的眼神讓我想起一些差點兒忘掉的東西。
「你……你怎麼跟你阿公阿媽說……說我是你女朋友?」這是原則問題,所以一定要問。
「你覺得呢?」他竟然不負責任的把問題丟還給我。
「是不是他們逼你找對象,所以你拉我來充數?」我驚訝於自己突然冒出的推理能力,真難得。可是……為什麼高興不起來呢?
頭頂突然被拍了一掌。耳邊傳來柱哥有些不爽的聲音──
「你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啊!?」
「為什麼打我?」
「笨蛋!」
「我又說錯什麼了?」
「自己反省一下!」
「哦……」我垂下頭去。反省一分鐘之後──
「我不覺得推理有錯……」
「碰!」──頭頂再度被敲。
「因為我們並不是那種關係……」
「碰!」──又一下。
「所以你把我介紹給阿公阿媽的唯一理由除了……」
「碰!」
「喂!你別太過分!」我的忍耐終於瀕臨極限。「我本來就夠遲鈍了,你再敲下去我只會更遲鈍!你如果對我有意見可以用嘴說,不要動手打……唔……」
他他他……他怎麼真的「用嘴」呀?還是這麼直接的方式。今天第三次……我頭大的想。
雙唇重獲自由的時候,我發覺自己躺在草地上,水藍的天空裡難得一絲雲也沒有,明亮得有些刺目。我覺得很不舒服,因為身上壓著至少七十公斤的體重。
「你現在明白我們是什麼關係了?」柱哥吹出的熱氣鑽進我耳窩,癢絲絲的……
「我們……這算什麼關係?等一下!」
眼看他又要吻下來,我急忙妥協道:「就算我們是……接吻過的關係好不好?等一下!!」
我再次用手抵住他壓下來的頭。「我想起來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還吃過你的便當……啊!你做什麼!?」
刻意翻高的領口眨眼間被他扯下,我聽見毛線斷裂的聲音。天!我總共也沒幾件高領的衣服,這麼輕易就給毀了一件……
胸前的紅印子暴露在陽光下,轉眼又被他逼近的陰影覆蓋。
「你再說一次,我們是什麼關係?」
這……這算不算威脅?我嚇得忘了說話,也忘了掙扎。直到他滾燙的唇契合的貼上紅印中的一個,我才「呀」的叫出來。
吻……吻痕?!難道那些……都是!?他他他……他竟在我身上留下那麼多……還是趁我睡迷糊的時候……
「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呢?」他抬起頭又問。
「非禮和被非禮的關係?」這是我能聯想到的最貼切的形容了……
「我們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他終於嘶吼出聲。燃燒在眼底的怒火像是要把我掐死在當場。
「哎?可是……」
「你敢再給我『可是』看看!?」他沿著我胸前的紅痕一路吻下去,被他碰到的肌膚竟像是燒灼一般的熱……
「說!我們是什麼關係?」吻。
「是……是……」
「大聲一點!」再吻。
「男女朋友啦……」我終於屈打成招。
柱哥滿意的笑了。
風兒吹上山坡,連躲在石縫裡的青草都像是被人收買了去,「沙沙」的嘲笑著我的委屈……
第十步
「男人果然是地球上最任性的動物!」我對子鵑說。
「你受什麼刺激了?」室友邊看電視邊吹頭髮,一心二用之餘不忘對我表示關心。雖然只有一丁點。
我一下子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那個……我被……」
「你被?」子鵑的注意力終於落在我身上。「你被怎麼了?騙了財還是騙了色?」
「財倒是沒有……」
「那就是被人騙色了?你到底有沒有腦啊!?」子鵑抄起一隻大抱枕丟給我。「上次被人騙的還不夠,現在又來一次!?」
「也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你倒是說清楚啊!」子鵑拍案而起,指著我的頭大聲數落。「看看你自己!話都說不好,就會支支吾吾的……像你這麼遲鈍的人就該趁早找人嫁了,然後呆在家裡相夫教子不問天下事!當初你爸媽放你出來自己討生活根本就是個天大的錯誤!說不定你哪天被人賣了還跟在人家屁股後頭數鈔票呢!明天我就寫封急件把叔叔阿姨從加拿大叫回來,勸他們多給你安排幾場體面的相親……」
「子鵑!」我忍不住把抱枕丟回她身上。「你扯到哪兒去了?你……你到底要不要聽我說啊?」
可能是罵累了,子鵑抓起抱枕朝沙發裡一躺,丟給我一個字──「說!」
「我……我是被人拐去當女朋友啦!」
長達一分鐘的沉默。
子鵑突然雙手捶著沙發墊大笑不止。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你說你被人『拐』去當女朋友?」
「嗯。」我嚴肅的點頭。
「怎麼『拐』的?」
「他……他親我……」我的聲音開始萎縮。
「親了幾次?」
「呃……」我伸出十根手指頭一根一根的數……「數不過來……」
「你開什麼玩笑!?」子鵑「撲稜」一聲從沙發上坐起來,像是看外星人一樣瞪著我。「我從高中到現在談三場戀愛也不過才吻過七次!你……你一次就數不過來!?一定是你頭殼壞了!一加一等於?」
「二。」
「三加五?」
「八。」
「28乘36?」
「子鵑!!!」我抗議。
「好吧,言歸正傳。」子鵑重新在沙發上坐好,提出新的問題。「他除了親你還怎麼你了?」
「他還……還……」想到胸前的吻痕,我頓時覺得像有兩把火在臉上燒似的,怎麼也開不了口。
「這麼嚴重?」子鵑瞇起眼睛,端出試探的口吻。「全壘打了?」
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三壘?三壘上了沒有?」
我先是搖頭,接著開始猶豫,最後直想把頭縮進脖子裡去……
「你沒反抗?還是他對你用強?」
「他……頭一次是趁我睡著的時候……另一次……另一次……」那算「用強」嗎?如果柱哥真打算「用強」,那該不是吻幾下就可以了事的吧?唔……全壘打……
「另一次到底怎麼啦!?」子鵑開始不耐煩。
「其實……以當時的情況來說……我可以反抗的……可是我忘了……」
「你豬啊!?」子鵑抱頭哀號。「我怎麼會有你這種死黨?睡著的時候被人佔便宜也就算了,可以反抗的時候居然也被人牽著鼻子走……你的自我保護意識到哪兒去了!?天啊!我沒臉見人了……」
「被『非禮』的好像是我吧?」我提醒對面自怨自哀的大姐頭。
「對,被『非禮』的是你,從現在開始我不認識你,不要告訴任何人蕭亞蘭認識曹子鵑,我不是你的室友,不是你的死黨,不是你的財政顧問,不是你的管家婆……」
真有那麼慘嗎?我被她激烈的反應搞糊塗了。同時也意識到這次關於「男人」和「非禮」的討論將在室友的妄想症和精神錯亂裡無疾而終。
輕歎一聲,我起身去廚房找東西吃。肚子餓了,消夜時間到……
又到了週末最繁忙的時候。
「振發活海鮮」和往常一樣,前面燈火輝煌、歡聲笑語,一片生意興隆的好氣象;後面卻是雞飛狗跳、人仰馬翻。顧客面前人人平等,我們只有學會在混亂中求生存。
所以,如果這個時候你突然被老闆叫到一旁並且被告知說「你可以下班了」,相信任何人都很難搞清楚狀況。
「老闆,我出差錯了?」我以為自己再度慘遭被炒的命運。
「沒有啦,是你男友來接你放工。」張老闆神神秘秘的監視著四周的動靜,七手八腳的把我往外推。「快走吧,悄悄溜出去,要是太多人看見我可不好擺平。」
「我男友?」我哪兒來的男友?除了……
「不就是阿柱嘛,快走快走,別讓他等久了。」
果然沒錯……
轉眼間我就被推出餐館後門。柱哥正靠在牆邊好整以暇的等著我。
「你什麼時候把我老闆也收買了?」我走到他面前沒好氣的問。
「他跟我訂便當。」柱哥咧嘴一笑,兩排牙齒在有些昏暗的巷子裡像是閃閃發亮。
「他跟你訂便當?『振發活海鮮』的大老闆跟你訂便當?」我不信。
「海鮮吃多了也要換口味的。」他拉著我的胳膊走向他停在一旁的機車。
「你帶我去哪兒?」我不想不明不白的被賣掉。
「去情侶該去的地方。」他笑。「然後我們還要做情侶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