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我向你致敬,工作狂小姐。」
這把聲音……
「趙……先生?」我試探著問。
「客戶常把電話打到你手機上麼?」
「哎?噢……我忘了,我以為接的是公司電話……」我拍著額頭坐下,讓全身和皮椅表層做出最親密接觸。「有事嗎?」
「你還好吧?聽上去似乎很疲倦……」
這口氣是……關心嗎?我有不到一秒的失神,接著甩了甩頭,雖然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甩掉什麼。
「沒什麼,我很好。」
「今晚『愛琴海』有個星光派對。」
「星光派對?」聽上去不錯……
「『愛琴海』三週年紀念。要不要來?」
翻開備忘錄,我一眼掃過今晚的時間安排──九點半有我每週必看的財經頻道特輯……
「沒問題,我去。」
財經新聞隨時都有的看,星光派對卻一年只有一次。
放下手機,我抽出那張仍夾在備忘錄裡的招待券。當初折紙鶴留下的痕跡早已壓平,現在看起來好像幾條鉛筆劃出的墨線,淡淡的,筆直的穿過那個右下角的名字……
「愛琴海」佈置得像太空。
我沒去過太空,但我想像中的太空世界就該是這樣──很多……很多星星。
不論是牆壁上,屋頂上,表演台上,還是客人滿座的小圓桌上……都掛滿了銀色的星星。滿室的燈光也為了配合這些星星而調出一種金屬般的色澤。
我是不是運氣太好?居然又在門口遇上Joe,和上回一樣,被領到那個記憶中的位置。不一樣的是,他已經在那兒等我了。
簡單的一聲「嗨」之後,我在他對面坐下。
「想喝什麼?」他問我。
「什麼都好,只要不是那杯見鬼的檸檬汁。」
「呵……你還記得哪?」
「怎麼可能忘的了?」想起當時的慘狀,我也自嘲的笑了。「能不能告訴我那種飲料是誰發明的?」
「你猜呢?」
「別告訴我那是你的……我是不是又猜對了?」
他一聳肩,微笑加深。
我索性支起下巴,半開玩笑的問:「讓我繼續猜……你該不會也是『愛琴海』的顧問吧?」
見他搖頭,我突然有點兒洩氣。本以為這次也可以猜對……看來並不是回回都能歪打正著。想想也是,倘若我真有那種神奇的感知力,眨眨眼就能將別人的秘密猜個八九不離十,我又何必拜託偵探社幫忙調查?自己在家多眨幾下眼睛不就成了?可惡,整整五天居然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你還在為你朋友的事心煩?」
我抬眼看看他,沒否認。「有那麼明顯麼?」
他卻搖頭。「 不,你偽裝的很好。」
「那你怎麼看出來的?」我納悶的問。他看出來了,卻還說我偽裝的好?偽裝……我不喜歡,非常不喜歡這個詞。
「這不重要……」
「這很重要!」我堅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今晚是星光派對。」
「那又怎樣?」
「Happy hour就該忘掉那些不愉快,有什麼等派對結束後再說。如何?」
這是在徵求我的意見麼?不能否認,他說的有道理。我走進「愛琴海」的初衷,不也是找尋一處可以暫時拋開一切的地方?就算離開這裡的時候要重新把包袱背回肩上,這一刻身心的偷閒……又何妨呢?
「剛才Joe有沒有讓你拿幸運星?」他突然問。
「幸運星……是不是這個?」我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粉紅色的小星星。這是進門時Joe讓我從一個紙箱裡摸出來的。
「收好,別弄丟了。」
「沒問題,不過這有什麼用?」我舉起星星對著屋頂的燈光仔細端詳。
這種幸運星我也折過,學生時代在女孩堆裡很流行這個。只要一根長長的紙條,照著一個固定角度來回折,最後捏出五個角就行了。
「等一下到遊戲時間你就知道了。」他說。
「遊戲時間?」我立刻想到綜藝節目裡常見的整人招數──真心話大冒險、吃恐怖料理、久久神功、電椅懲罰……
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對面那張該死的大眾臉上正慢慢浮現出比往常更為燦爛的表情──那應該可以稱之為「得逞的笑」。
「我可不可以不要玩了……」
「為什麼?」他攤開手掌,一枚藍色的幸運星平躺在掌心。「遊戲是公平的,大家機會均等,為什麼不要參加?」
我一時找不到理由,卻發現另一個疑點。
「為什麼你的是藍色的?」
他看看我手裡的星星,又看看自己的,說了句讓我吐血的話──
「我也不知道。」
沒等我抱怨出聲,燈光突然變暗,只有前面的小舞台籠罩在奪目的亮光裡。
不會吧,要開始了?哪能這樣死得不明不白?
「喂……」我戳他手腕一下,還想問,卻被突然奏響的鼓點蓋住聲音。
一身亮片裝的Joe手持麥克風跳上台。一段搞笑的歡迎辭後,他開始講述遊戲規則──粉紅色幸運星代表女士,藍色幸運星代表男士,分別從兩隻紙箱裡抽出,屆時號碼會隨機打在牆壁上,被點到的男女必須上台接受指示,而指示就放在舞台中央的另一個紙箱裡,由司儀來抽。
我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第一對男女上台接受指示──模仿張洪量和莫文蔚的《廣島之戀》;第二對男女上台──跟著DJ播放的舞曲跳一分鐘探戈;還有第三對──用兩根吸管同時喝掉一整杯Music Dreamer Special……
當我看到第六對男女得到的指示是男方必須背著女方繞場一周的時候,我開始緊張了。
這哪裡是什麼「星光派對」?分明是變相的「非常男女」……
牆上的隨機數字轉啊轉,我的心臟也跟著跳啊跳。前面這些「懲罰」已有愈演愈烈的跡象,倘若照這個趨勢走下去……天知道那個紙箱裡還有什麼勁爆指示等著下一對倒霉蛋……
「二十八號?二十八號小姐在嗎……」
Joe的聲音在音樂裡迴盪,卻不見有人上台。
「是不是去洗手間了?」旁邊那桌發出議論。
「二十八號小姐請立刻到台上來……」
我猛然驚醒,低頭看到手裡尚未拆開的幸運星。不會……這麼衰吧?
手抖抖的展開紙條,一圈……兩圈……三……額角浮起幾條小丸子黑線,外加兩滴冷汗。
咬牙起身,我大步走上舞台,用壯士斷腕的勇氣把紙條舉到Joe眼前。
「別叫了,我就是二十八號。」
Joe笑嘻嘻的看我一眼,那口白牙今晚格外閃亮。他又啟動了隨機程序,牆上的號碼開始轉圈圈。
此刻的我反倒沒剛才那麼緊張了。既然逃不掉,玩遊戲嘛,誰來都一樣……
「十二號?十二號先生請上台!」
站在明亮的舞台中央,我看台下是一片人影重重的昏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開始覺得慶幸。要是最終都沒有人上來,遊戲是不是可以就這麼算了?
「十二號先生請……」
「是我。」
隨著這聲回答,一個人從暗影裡走出,踱著悠閒的步子,最後停在我面前。
不、會、這、麼、巧、吧!?
我瞪著那張幾分鐘前才見過的大眾臉,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嘴張那麼大不累麼?」
我慌忙把嘴閉上。陰謀!這一定是有預謀的!一定是……
「別瞪我,我也很驚訝。」他神情坦然的望著我。
台上的三個人裡,最開心的是Joe。他幾乎是跳到紙箱旁,閃電般的抽出一張紙條。
我緊張的盯著Joe的臉。沒錯,這次我是真的緊張了。去他的玩遊戲!去他的誰來都一樣!!這根本一點兒都不一樣!!!
Joe在笑,笑得臉都歪了。不祥的預感在我胸口聚攏……
「這次的指令是──由卿哥摟著二十八號小姐唱一支他最拿手的情歌……」
呼……我悄悄鬆了口氣。這比我想像中要來的容易……
「然後二十八號小姐必須給卿哥一個吻作為獎勵!」
什麼!?吻……吻他?
台下的叫好聲中,我像個木偶似的被一隻大手撈過去,渾身僵硬的靠著那堵厚實的胸膛。他唱了些什麼,我完全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我全神戒備的,是他唱完那一刻……
一曲終了,我緩緩抬頭,撞上他的目光。
「喂──」我用極小的聲音對他說,「你把頭低下來。」
「為什麼?」他也用相同的音量回答,攬在我腰上的手毫不放鬆。
「廢話,假裝一下會死啊?你把頭低下來,我可以擋住台下的視線……」
「為什麼要作假?這有違遊戲規則。」
「你……」我有些受不了繼續用這種方式交談,也不想再聽台下一波接一波的起哄聲浪。他不想作假,我退一步總可以吧?
「那吻臉好了,你選一邊,左還是右?哎?」腰間突然壓緊的力量讓我覺出一絲異樣。他的沈默,還有他眼底陌生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