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是子鵑的朋友……」
誰在說話?
「她很好,過幾天就會回去……」
聲音很熟,也很近,和夢中那把空洞的聲音不同……趙文卿?我頓時清醒大半,悄悄豎起耳朵。
「放心,她只是一時無法調適……好,我會轉告她……再見。」
腳步移向門口,門似乎被輕輕帶上。又等了一會兒,我悄悄睜開眼睛,確定沒人後才裹著被單從床上坐起,四下打量這個陌生的房間。
為什麼他不送我回客房,而是把我搬進他自己房間?我睡了多久?他知不知道我已經醒了?剛才又是給誰打電話?
視線最後落在離床不遠的電腦桌上,電腦旁有一部電話。最後那個問題……想知道答案應該不難。我伸手抓過聽筒,輕輕按下「重撥」。
只響了兩下就接通了,我聽到一把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喂?」
握著聽筒的手有些僵硬,我的嘴張了張,終於還是選擇沈默。
「喂……是不是子鵑啊?子鵑是你嗎?你說話好不好……」
我幾乎是用扔的把聽筒送回原位。
錯不了,是阿蘭。
為什麼是阿蘭?趙文卿……他背著我聯絡阿蘭,為什麼?他都對阿蘭說了些什麼?讓她來接我?還是……探聽我出走的原因?冷靜,冷靜下來……與其在這裡瞎猜,倒不如直接問他。
朝門口走了兩步,我突然想到自己現在的模樣,於是轉身走向衣櫃。沒想到會第二次借他的衣服穿……
打開櫃門,我輕輕撇嘴──畢竟是男人的衣櫃,講究實用,不像女人的衣櫃那般五顏六色。除了上下兩排襯衫長褲和外套,領帶和皮帶分門別類掛得整整齊齊,幾雙不同款式的皮鞋擺在底層,右邊有三格抽屜。
拉開第一格抽屜,我微微一愣,有些不自然的將抽屜推回原位。
拉開中間的抽屜,翻了翻,也沒我要找的衣服。
拉開最後一個抽屜……找到了。我立刻蹲下身,把疊成一摞的T恤一件件抖開。緊身的不行,顏色淺的不行,長度不夠的也不行……我提起抽屜底層僅剩的一件黑色T恤比了比,然後套在身上──下擺長到膝蓋,夠大,就這件了。
正想把亂七八糟的抽屜收拾好,我的目光突然掃到一樣東西,平躺在剛才那疊T恤的位置。
衣櫃裡怎麼會有牛皮紙信封?
好奇心驅使下,我拿起信封捏了捏厚度,再翻到正面……這不是韓氏偵探社的信封麼?錯不了,地址和聯繫電話都印在上面,和我上回拿到的一樣。
他請韓偵探查什麼呢?又藏得這麼隱秘……我小心翼翼的打開信封,資料抽出一半又塞了回去。
我不能看,因為我不能失去和他對等的立場。與其自己心虛,倒不如不看。
將信封擺回原位,我把剛才抖開的T恤一件件折好,照記憶中的順序疊放在信封上。剛把抽屜推上,房間門突然開了。趙文卿走進來,看到衣櫃前的我微微一愣,跟著露出他一貫的微笑。
「你醒了。」
「我醒了。」我點點頭,注意到他手裡的東西,好像……是我的浴袍。一想到自己是如何從浴室來到床上的,我不自覺飄開視線,伸手拉高已經滑到肩頭的大圓領。他立刻注意到我的動作。
「你穿的是……」
「你的T恤,我隨便拿了一件。」看著他走到跟前,腳步沒什麼異狀,我微微皺眉。「你的腳沒事了?」
「換了繃帶,已經好很多了,不用擔心。」他的視線始終沒從我身上移開。
他在介意這件T恤嗎?還是別的……我退後半步,靠著櫃門仰起頭,等他發問。
「你在哪兒找到的,這件T恤?」
果然……看著他眼神裡的變化,我不動聲色的說:「在抽屜裡。」
「你翻過抽屜?那你有沒有看到什麼?」
「當然有。比如我發現……」我故意頓了頓。「你喜歡穿三角內褲,黑灰兩色偏多,你用的剃鬚水是英國進口,備用刀片快完了,最好盡快買新的,你的襯衫裡幾乎沒有名牌,唯一一件西裝外套是黑色的,婚喪皆宜,還有……」
「可以了。」他哭笑不得的打斷我。「我又不是問你這些……」
「不然還有什麼?看到這些只因為我眼神好,我並沒有挖人隱私的嗜好。」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麼?別總是一副很瞭解我的樣子,真是……莫名其妙。」火氣來得突然,我把頭扭向一旁,眼不見為淨。
「生氣了?」他左手撐住櫃門,將我們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一尺以內。「這可不像對救命恩人該有的態度……」
聽到「救命恩人」四個字,我不禁挑高眉毛,兩手往懷裡一插。
「好啊,謝謝你把我從浴室裡搬出來,救命恩人。哦,對了……還要謝謝你替我打電話回家報平安,有你這麼熱心的房東我真榮幸。滿意了嗎?」
我沒錯過他眼底閃過的驚訝,也在那雙眼眸中捕捉到自己的倒影。那絲若有若無的寞落,是他的……還是我的?
「原來你早就醒了……」
我沒作聲,仍是看著他。
「你這種眼神好像在審犯人。」他輕輕搖頭。「你告訴我,這通電話……觸犯哪條法律了?如果你真的聽到我說什麼……」
「聽沒聽到不是關鍵!」我再也抑制不住話中的尖銳,大聲打斷他。「我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麼這麼雞婆?你以為你在幫我嗎?我不回去,自有我不回去的理由,還輪不到你來淌這灘混水!」
「你在逃避。」
「我沒有。」
「你有。」
「你懂什麼!?我討厭你這種一切瞭然於胸的樣子!你不過是個外人,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你說我是外人?」他唇邊勾起一抹奇怪的笑。
盯著那個逐漸放大的笑容,我突然意識到他的企圖,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兩片灼熱的唇壓在我微張的口形上,不留一絲空隙。
我從沒承受過這種侵略,更不曾和任何男人有過如此相濡以沫的接觸。我拚命推他,捶打他,想趕走那種可怕的壓迫。唇上的力量減輕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刻意放緩的,引導般的節奏。
我不知道自己何時停止了掙扎。當他的唇輕輕滑開,將一串碎吻印在我腮邊和頸項的時候,我才勉強從腦海的空白中捉回幾分清醒。
「你幹什麼?為什麼突然吻我?」我不敢看他,莫名的慌亂還在胸口顫動。
「因為你說我是外人。我只是在提醒你……」他扳過我的頭,一眨不眨的盯著我。「別忘了自己說過的話。想想你是怎麼住進這間公寓的。」
「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無所謂,我只希望你好好想一想。也許你有離家出走的理由,可你會不知道,你最好的朋友在為你擔心?你認為你有理由這麼做?」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非知道不可?」我咬著發腫的嘴唇,說出違心的話。
「別咬。」他的麼指輕輕擦過我的唇。「聰明人不會弄傷自己。」
「我是傻瓜還不行嗎!?」我用盡全身力量推開他,逃出這個令我窒息的房間。
第八章
他說的一點兒都沒錯,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承認……
坐在客房床上,我緊緊抱著膝蓋,不爭氣的眼淚一滴滴往下掉。
真像個傻瓜……幹嗎哭呢?不過是被人在心裡最脆弱的地方戳了一下……
天色暗了,窗外的雲被夕陽染成紅色,層層疊疊的湧向天際。
手機清脆的鈴聲此刻聽上去格外震耳。我一眼瞥到來電顯示,想也沒想就按下掛機鍵,隨手扔在床上。
又響了,我還是按掉。
第三次,響起的不是來電鈴聲,而是短信。我盯著液晶顯示屏上的問題──「你要閱讀新短信嗎?」
躊躇的結果是選擇了看。
果然還是趙文卿──
「我必須去一趟愛琴海,九點以前回來。冰箱裡有新鮮蔬果、雞肉、雞蛋、冷凍pizza和三明治。」
讀完短信,我聽到鐵門關起來的聲音。想必是他走了。
他走了,公寓裡便只剩我一個人……
我突然想起那個夢──黑暗中的聲音,沒有盡頭的路,沒有同伴的旅程……
手機又響了,還是一則短信──
「想發洩可以聽音樂,唱卡拉OK,跳熱舞,但是請別燒了我的廚房。」
還沒等我想到該回他什麼,第三則短信又接踵而至──
「有什麼話等你填飽肚子再說,乖。」
瞪著最後那個字,我哭笑不得。他究竟想說什麼呢?不管怎樣,這三則短信多少幫我恢復了一些食慾。
吃pizza吧,省事。
微波爐發出輕微的「嗡嗡」聲。我看著盛pizza的瓷盤在微波爐裡轉了一圈又一圈,看著時間刻度一格挨一格的指回零……
「叮──」
Pizza出爐,熱氣騰騰,乳酪攙著火腿的香味從廚房一直飄到客廳。
我打開電視,換到亞洲新聞台,邊看邊把pizza往嘴裡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