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靖恆和紫嵐原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我們上同一所師院,也同時回村裡的小學教書,靖恆和紫嵐深深的愛著彼此,他們一對令人羨慕的愛侶。只怪天不從人願。他們的愛情非但沒有得到應有的祝福,賄似乎一天始就注定是個悲劇。」他低沉的嗓音中夾雜著幾許哀傷之情。
「紫嵐的爸爸好賭成性,在外頭積欠了一大筆債。債主幾次上門催討不成,恐嚇要廢他雙腿,翁老伯心悸之餘,腦筋動到了女兒身上,他知道靖恆與紫嵐相愛,遂逼迫靖恆將慈安遠大片土地連同幼稚園一併變賣給大財團以換取紫嵐的終身幸福。
「他的要求自然得不到阿桂叔夫婦與靖慈的同意,當時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靖恆帶紫嵐私奔了,就在他們出走後的半個月,紫嵐因為心繫著她的父母,所以又回來了,於是 靖恆就硬生生的見財迷心竅的翁老伯把紫嵐嫁給了船公司的裴老闆,而就在婚禮的那一天,靖恆也帶著簡單的行囊悄悄的離開了這裡。」
「翁老伯……船公司的裴老闆……」
趙筠立刻聯想到先前羅櫻丹才說過的故事,差不多的人物背景,主角由小的父母換成了紫嵐和靖恆的愛情……
啊!她明白了!紫嵐原來是小雅的母親,翁紫嵐與方靖恆曾有過一段情,而方靖恆是方靖慈的弟弟,因為這段故事,所以園長不願自己多管小雅的事。
對,不會錯的,一定是這樣!
「紫嵐嫁給裴老闆之後生下一個女兒,後來他們就離婚了,沒多久裴老闆再娶,小雅跟著外公外婆搬回村子裡,而紫嵐也沒有人知道她身在何方。」趙筠胸有成竹的替羅錦村說完故事的結尾。
「你已經知道了!是櫻丹告訴你的?」羅櫻丹露出驚訝的表情。
「是的。因為是我小雅的老師。」
對趙筠來說,我是個充滿驚歎號的週末,羅家兄妹所道出的故事,無法抑止的她心間低回。
這天小雅又尿濕褲子,趙筠在廁所替她換了乾淨的褲子後,蹲在她面前親切而友善的詢問她一些家裡的事。
「在家毫不小心尿褲褲的時候.是誰幫小雅挨乾淨的褲褲呢?」
「小雅在家裡最喜歡做什麼?玩玩具嗎?喜歡辦家家酒?還是洋娃娃?」
「你喜歡上學嗎?還是喜歡留在家裡陪外公外婆?」
小雅的反應仍像平常一般低垂著頭,緊抿著小嘴,一句話都不說。
同樣的情形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不管趙筠如何竭盡所能的找話題跟小雅聊,小雅都是怯生生的難得發出一語。
趙筠曾接觸過一個自閉症的兒童,也涉獵過這方面相當多的文獻資料,她可以肯定小雅不是自閉症,因為那雙充滿靈氣的大眼睛下,明明是為著「惶恐」,而不是「視而不見」的。
後來的日子裡,對小雅一直觀察入微的趙筠終於有了意外的發現。
那就是每當她在說故事時,小雅總比其他的孩子更顯專注,那股專心一意在聆聽童話故事的神情裡不僅沒有平日所見的驚懼,還有著無比的好奇。後來趙筠試著在說完故事後指著童話書裡的插圖問小雅,小雅竟然有令人意外的回應——
「告訴老師,這只會把小羊吃到肚子裡的是什麼動物?」趙筠將《大野狼與七隻小羊》的書在小雅的桌前攤開。
「大野狼。」小雅不假思索即以細如蚊蚊的聲音回答,小手還指著書裡的野狼插圖。
「那麼最聰明,沒有被大野狼吃掉的那個小羊躲在哪裡?」趙筠乘勢又問。
「時鐘裡。」小雅再次有了正確明晰的回應,雖然音量仍
這個發現經過反覆驗證的結果,確實屢試不爽,因此趙筠靈幾一動,骨子裡愛管閒事的念頭又蠢蠢欲動了。
某天夜裡,趙筠給在台北的碧瑤她們寫了一封信,除了問候與訴說近況之外,她主要的目的是想請她們代她訂購一套精裝童話故事書以及三大堆玩具。
趙筠不斷在信中強調,她絕不是「難婆」,只是「關心」而已。
「庫奇,來!今晚有你愛吃的雞骨頭哦!」
矮牆邊大樟樹下的大黑狗庫奇興奮的搖晃著尾巴迎接趙筠為它送來的晚餐。
「喏,請慢用!」趙筠把裝狗食的大碗往地是一擱,順勢蹲在一旁看庫奇狼吞虎嚥的吃起來。
能與庫奇建立起友好的交情實在是她「無心插柳柳成蔭」的結果。
某天趙筠在幫阿桂嬸洗了幾天的碗盤之後,被她不小心洗破的碗盤竟比剩下的還多,乒乒乓乓的碗盤摔碎聲幾乎成了廚房固定播放的變奏曲,嚇得心臟不太好的阿桂嬸最後搶回來自己洗。
問題是她實在太熱心了,阿桂嬸雖然不讓她洗碗,她還是拚了命的找事情幫忙,結果當然還是慘!慘!慘!愈幫愈忙的慘!
所以阿桂嬸乾脆就把喂庫奇這項不需要太細心的工作派給她做,好讓閒不下來的她有事可忙,他們老人家的心臟才總算保住了。意外的是,她竟與庫奇成為好夥伴。三不五時可見到放學後的慈安校園裡有人與狗追逐戲耍的劇碼上演。
既名之為好夥伴,庫奇自然而然成為趙筠的忠實聽眾,對好所抒發的喜怒哀樂愛惡欲一律無條件的照單全收。
雖然此刻庫奇正忙著吃大餐,但趙筠也沒因此而放過它,還不停的在它耳邊嗡嗡的叨絮著。
「瞧你有東西吃就可以這麼滿足,反觀我們人類的慾望卻像個無底洞般永遠慾求不滿,想想自忘詡為萬物之靈的人類社會其實比狗的世界要複雜太多了!也許你會說,人類既然這麼聰明,可以想辦法弄得單純些啊,不過我告訴你,沒有辦法的,因為人類是群居的動物,而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問題發生,而且是從小孩到老人,不同的問題不停在生活中出現。
「人與人之間的互動是很難像狗一樣那麼單純的,所以人際關係真的是一門很大的學問。好比我說我吧。混到二十幾歲了,對許多人情世故還是糊里糊塗的,怎麼也靈光不起來。」趙筠似乎完全沒有對牛彈琴的感覺,她自問自答的功夫比洗碗抹地還厲害。
「突然好想念碧瑤她們哦,以前跟她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好像從未瞭解什麼叫做無聊,可是自從來到這裡之後,無聊好像住在我隔壁一樣,有事沒事就來找我麻煩,唉!難怪姐姐們在電話裡一直笑我是『頭殼壞去』。
「我忽然覺得像阿桂叔一樣有一票喝茶下棋的老朋友真的是一種幸福耶,像我現在連想找櫻丹聊聊都不太容易,因為她有一個要好的男朋友了,小倆口正打得火熱呢,倒是櫻丹的哥哥來找過我好幾次,我們只是很單純的聊天而已,沒想到這事給阿桂嬸一傳出去,現在幾乎每個人都以為我垠錦村大哥在談戀愛了,嚇得我不得不跟閒言閒語投降認栽嘍!」
「趙筠!趙筠啊!」阿桂嬸的喊叫聲由後院的晾衣場傳來。
「哦,我馬上來。」趙筠聞聲未敢拖延,馬上三步並作兩步的朝後院跑去。
一面跑著。她心裡一面嘀咕,又不知道怎麼了?到慈安近一個月以來,不管她做任何事幾乎都有阿桂嬸說嘴的地方。
初來的幾天,阿桂嬸的確是客客氣氣的,時日一久,她老人家吹毛求疵的個性開始就在趙筠身上挑起毛病來,弄得原本做事經常少一根筋的趙筠更是三天兩頭被指正和怨怪。而趙筠總在心頭不舒坦時,想起羅櫻丹曾說過阿桂嬸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傷心事,往簇同情心一起,一切就煙消雲散了。
阿桂嬸在晾衣場叫她,趙筠腦子飛快的想到傍晚自己要洗衣服時,見學廳的椅背上擱了件阿桂叔經常穿的薄外套,雖然不算髒,但總是穿了好幾次,於是也沒多問,她拿了就洗,洗好後順理成章與她自己的衣服一併晾在後院了……難不成跟那件外套有關係?
「什麼事啊?」儘管趙筠有預感又要被訓上一頓了,卻還是裝傻的笑著問。
「錦村來了,現在前頭跟你阿桂叔聊天。」阿桂嬸平板的語調裡聽不出有任何懷緒,純粹只像是善盡告知之責。
羅錦村又來找趙筠了,自從他們認識後,他幾乎三兩天就會來一次,每次來總是先在桂園居與阿桂叔夫婦閒聊一會兒,才與趙筠在慈安的園區漫步聊天。
這位廉遜中帶著幾分靦腆的男老師,意圖又明顯幾到眾人皆知的地步,只有趙筠自己一個勁的裝憨裝笨。
「錦村是個很務實的孩子,他爸媽也都是老實人,如果要做他們漁販家的媳婦,將來多少要能幫家裡做生意,對於家事也要精明點,才不會被人看笑話。」阿桂嬸似在告誡趙筠。
「錦村大哥的確是個好人,我常跟他說,能有像他這樣一位兄長實在很不錯。」趙筠刻意在阿桂嬸面前表明自己的心態,而自己也的確一開始就把羅錦村視為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