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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章庭

  他們不一定會聊上幾句,有時不過是一陣長長的沉默,共同享受夜晚的靜謐氛圍,要不然一開口,說的卻又是一些生活上、工作中似是瑣碎無關要緊,但卻是他們以前不曾好好聊過的事。

  聊著聊著,她注意到,當他心頭有事煩惱時,會將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將握在掌心中的茶杯敲出悶悶的聲響。

  她遲疑了一會兒,終於伸手輕柔地覆上,得來他驚訝的一瞥,但揪在一起的眉頭會開始一點一滴松結。

  說著說著,他會發現到,當她將雙眉往上挑,唇抿著勾著時,那代表心房中有朵淡淡的笑花。

  他每看一回便沉迷一回,連峻眼中的冷弧厲光都會當場化了開來。

  不知不覺,他們之間的互動,起了讓旁觀者來看,肯定是有趣又不敢笑的默契——

  明明,他覺得妻子巴掌大小的臉被月光鑲了圈銀邊時,美得讓他屏息!但是在她往上抬起臉蛋時,他又快快的把視線挪開,假裝若無其事。

  明明,她在偷覷他時,沒由來地為他似笑非笑的淡哂神態,迷得差點恍惚失神!但是在他一雙峻眼的視線掃過來時,她馬上端坐呈眼觀鼻、鼻觀心模樣。

  這對夫妻,打從成親以來,一路跌跌撞撞,摸摸索索至今,總算有些你儂我儂的情形出來,但若以段數來衡量,可不是走,更不用說是跑、跳,不過是初初在原地踏步罷了。

  他們像把守在一條徑道的兩端,逕道直直的,他們可以將對方互望得清楚,但是,他們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走近對方。

  於是兩人之間成了個僵局,任時間不斷流轉,直到雙生兒打出生到二月大小會爬路、五月大小便斷奶、九月大小長出第一顆乳牙時候,僵局才有了轉機。

  *  *  *

  「哇!哇!哇!哇!……」哭嚎同時又響又亮,兩個嬰孩,兩張小臉費力氣地漲得又紅又圓,哭聲彷彿魔音穿腦。

  請了老大夫來看,「是要長牙了。」經驗豐富的老眼一瞄,肯定道。「不打緊的。」

  「怎麼會不打緊?」劉淨心一顆心全都吊了起來呢!「他們哭得好凶哩。」

  老大夫笑了,「哭得愈凶是愈吉祥的事,最好在長牙前發點燒,才會長得潔白整齊。老夫會留帖專治小兒退燒的藥方下來,少夫人毋需多心。」

  怎能說是毋需多心呢?明明一顆娘心都擰在那裡了啊!看著孩子們哭著睡、哭著又醒,養兒方知父母恩……於是,她也眼紅紅的想哭了。

  此時正夜深闌靜人已睡,「薇兒,你也下去歇息吧,我來看護孩子便好。」不願假借他人手,劉淨心是個盡職的母親,更是個體貼的主子。

  打發了婢女,整間廂房便真的安靜得教人發慌了。

  素手擰著乾淨的布巾打水沾濕,再不斷重複擦拭兩張小小臉蛋。

  小小臉蛋微皺得像包子,兩隻眼睛一前一後地稍稍瞇開了些許,似是沒有力氣再來哭嚎一回合,所以只用乖乖的眼神看得娘親大人心疼,又貼著兩個娃娃仍發著些許燒燙的臉兒,發出呦呦喃喃的聲響,想藉此安定兩個娃娃的心神,也是安定自己的。

  或許是太專心了,劉淨心完全不知道身後正傳出一記「咿呀」的輕微門扉開啟聲,有人悄悄的走了進來——但是,她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地,回頭。

  野夜龍看來一身風塵僕僕,彷彿才從遠方趕了回來——啊,是了,他今天起一連三日,不是要到城外的原料採集場監工,並留宿在那裡嗎?怎麼……

  「小鬍子差人送訊給我。」野夜龍被妻子納悶的眼神看得不得不解釋了幾句。「我不過是回來看看孩子。」

  一抹淡淡的情愫在她心底揚起。

  要知道,自古以來男人嚴父姿態都是既定的,即便是關心孩子,也總是故作不經心似……野夜龍還真是個不折下扣的男人呀!

  劉淨心秀眉輕佻,也不點破他做作的冷模冷樣——或者更該說是臭屁模樣?啊,都無所謂啦!

  當野夜龍踏著嚴謹得不自在的步伐,來到她身旁時,她突然頓感疲倦往後身子一倒,投入他忙不迭張開的臂彎中。

  第一夜,他就這樣抱著她,共同看護因長乳牙而發燒的一雙兒女,她終於能略感放心地闔眼養神,允許自己小睡片刻——但醒來時候,原本又穩又暖圍抱住自己的男人不見了,她則是被好端端放在自己房間的床上。

  劉淨心立即不管鞋襪未著,赤著光腳丫子就往雙生兒的房間跑去。

  雙生兒的燒已退了大半。

  「夫人想必是徹夜未眠看顧著,辛苦了。」老大夫診斷完畢後這麼讚美著,反倒讓她很快低下頭去。

  呃……這個,她沒這麼「優秀」呵,心好虛呵,紅唇咬得極緊。

  說實情的話是滿丟臉的。她根本沒「徹夜未眠」——那該是不辭辛勞、來回奔波的野夜龍的功勞。

  說出來,有誰會信?外貌舉止看來「大男人」得很的野夜龍,競能也如她一樣,耐心又細心照顧小孩?

  當天晚上,劉淨心照樣打發了薇兒退下後,仍是衣帶不解照顧剩些微輕燒的雙生兒。

  他們的精神好了很多,雖還不如往常地咯咯發笑,但舞著的小手小腳卻在在證明精神恢復過來。

  當他推門而入時,便看見她好心情的逗著孩子們玩的微笑模樣。

  而她見到他來,也不慌張詫然了,而是極其自然似對他點個頭,說:「他們好很多了。」

  野夜龍不覺鬆了口氣,他定到床邊坐下,看她抱起小龍騰逗弄著,也展臂大掌—抄,抱起小鳳飛。

  這一夜,她一手抱著一個娃兒睡著,而且由他不費吹灰之力抱起這兩小一大,安置回床上,再駐足凝視這母子三人,任滿足感盈滿全身。

  夜裡如此快馬來回,就得花上近一個半時辰,再加上白日裡,原料採集場的監工工作不可能放得下來,野夜龍根本沒多少能睡的空暇——但他一點都不覺得疲累——他察覺自己的想法,唇角更是欣慰地微揚起來。

  他安靜的退出房外,為求迅速抄後邊庭苑的一道小門離去。

  當天晚上,野夜龍照樣駿馬一跨,就迢迢從城外趕回城內,心中盈滿的,是妻子淡淡的笑容、是雙生子望著至親的眨巴圓瞳。

  然而當他如同前兩晚般推門入房間時,發現裡頭靜得可以,沒有孩子們稚嫩的聲音,而是檀香裊裊、燈燭燦燦,劉淨心僅著一件又軟又薄的裡衣,合身的剪裁,將她窈窕婀娜的身段扎扎實實展露出來。

  停下高大的身形,野夜龍有些怔仲。「孩子們——」

  「交給奶娘和薇兒安排去睡了,他們燒都退了,白天裡就能暍下一小碗粥湯了。」一字一句說得略顯急遽,彷彿不這樣一鼓作氣,便不會再有勇氣說完它們。

  「呃……那就好。」他一時也找不出話來回應,那她的意思是……野夜龍呀野夜龍,該死!虧你在琉琳館、在府裡、在商場上,裡裡外外都長袖善舞得很,怎麼一對上她卻絞盡腦汁搾不出話來講?「那我……」

  「所以……你今晚陪我好嗎?」同時同聲,劉淨心滿臉羞紅,拿出生平最大的勇氣一骨碌道出。

  野夜龍突然沒了聲響,讓劉淨心邊說邊低垂下的腦袋終於忍不住抬起。

  就像在等她抬頭這個動作,他走到她的身前,居高臨下回視她。

  然後——

  分不清是誰先歎出一聲輕喟。

  分不清是男人的手掌或女人的柔荑先扯去對方的衣物。

  精瘦結實的胸膛欺壓上雪色柔嫩的胴體。

  *  *  *

  迥異過往那些的肌膚之親,不會疼。

  「相……相公……」不過一句稱謂,卻像一句嬌吟,野夜龍的峻眼才半瞇,整張臉龐卻已慵懶地俯向她的頸邊張唇吮咬,手勢搭配著輕捻慢捻的煽情,火速勾出她方平熄的熱情,當她難耐地款款擺動身軀,主動素求他的慾望時,他才凶悍的給予。

  而這番的魚水之歡,也是出乎他和她意料之外吧?

  「傳宗接代」是祖宗便傳下來的觀念,「敦倫行房」是夫妻間應盡的事兒,但「魚水之歡」卻是此刻才領悟出個中真諦。

  他們彼此用全身每一處赤裸的肌膚,來來回回貼觸、交合,胸靠著胸,似能聽見彼此心音鳴跳;腿纏著腿,似能測出彼此體溫的冷暖;心口貼著心口,似能感覺彼此情愫悸動。

  他將身子癱在她身上,臉孔埋入她小巧的肩頭。

  「風……鳳……」忽地,似是從記憶最深處的疙瘩,再度幽幽高起,如尖銳的錐子刺入她耳膜。劉淨心一凜,馬上就要將他推離開自己,但他不讓,反而又融入她體內,她抗拒地……然後無聲地哭了出來。

  不要,她不是野日鳳,也不想被他當成野日鳳做這麼親密的事兒,好噁心!

  劉淨心喉嚨底冒出被羞辱的嗚咽,方纔那份魚水之歡的快活感全數化為最髒污不過……她要吐了!她忍著滿心的惡嘔感,不意在看向他俯視的臉龐時,有些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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