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髮之際,苡若握住一隻酒杯,頂向他的下顎,右手側扶著茶几的一角,以穩住身子。
「敬霍大爺一杯。」
霍昌平破例地,縱容她的反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周圍的人偷偷的,誰也不敢明目張膽地,鬆了一口氣。為了活命,大家無不渴望苡若能委曲求全,隨隨便便取悅一下霍昌平。
「霍大爺的酒量--」苡若慢慢拉開她和他的距離,「用酒杯不夠痛快,何妨整醰整醰的幹,苡若陪您喝個酩酊大醉,再同榻而眠。」
她沒說錯吧?久宮律子忙問身旁的阿紫:
「她剛剛說的是--」
「同榻而眠。」阿紫高興極了。苡若肯犧牲「小我」,要逃過今天這一劫是沒問題了。
久宮律子可沒她那麼樂觀,她瞭解苡若和尋常姑娘不同,她會這麼說,定然有別的打算。
「好,夠爽快。」霍昌平率先拎起一醰花彫,呼嚕呼嚕,喝得一滴不剩。
「厲害,苡若今兒個終於見到酒國英雄。」她也學他拎起一醰,不過不是他那種超大醰的,而是特小醰,只比酒杯略大一點。不知什麼時候偷偷藏在桌子底下的私制甜酒釀。
「你耍賴,」霍昌平抗議。「這樣不公平,是你自己答應陪我喝個痛快,怎麼反悔了?」
「霍大爺官大權大,小女子怎能與你相提並論?您是千杯不醉,小女子我卻是每喝必醉。方纔那一杯,已經讓我昏頭轉向,現在把這一醰喝下去,何止酩酊大醉,恐怕連走路都有困難。」
酒量這麼差?「既然不能喝,就不要喝了,」他霍地站起來,拉住苡若,「現在就陪我就寢去。」
「呃,等等……」苡若再也鎮定不住,急著拿眼睛對著阿紫猛眨。
阿紫也發慌地跟她擠眉弄眼。
久宮律子雖不曉得她們在打什麼暗號,但也能猜個八、九分。
八成是苡若事前叫阿紫在酒裡動了手腳,希望在霍昌平發飆之前,先將他灌醉,然後她再找機會脫身。沒想到霍昌平的酒量比她們預期的好,所以她們正用眼神很用力的想商量出個對策來。
「怎麼?你想食言?」他長得原就一副凶巴巴的模樣,一發起怒來,更是凶得嚇人。
「霍大爺言重了,」苡若仍是嘻皮笑臉的拖延時間,看看他會不會突然自動醉昏過去。「我剛才說了,得等喝到酩酊大醉,才和您同榻而眠。」
「在我霍某人面前,豈容你討價還價!?」他陡地抽出一把匕首,架在苡若脖子上。「走是不走?」
「走,走。」不走成嗎?該死的韓彥申跑哪裡去了,沒看到她生命垂危嗎?「這……刀劍無眼,霍大爺您……麻煩先把它收起來。」
「是啊!霍大爺,」久宮律子可不希望她花了一萬兩聘請來的搖錢樹,就這樣糊里糊塗被他給殺了。「咱們苡若是跟您鬧著玩的,你可千萬別當真。」
「哼!量她也不敢。」他笑得好狡猾。「我最恨敬酒不吃、吃罰酒,不識抬舉的人!任你骨頭多硬,到頭來還不是乖乖的成為我的階下囚?」說完,掏出一大把銀票扔向苡若。
苡若頭一撇,恨恨地拾起銀票,一張一張撕得粉碎。
「算了,算了!苡若,何必呢?」久宮律子急著加以勸慰,「霍大爺是欣賞你才出手這般大方,這福分是旁人討都討不來的。」
「你想要嗎?送給你好了。」苡若再也忍不下去,當即轉身跨出別苑。
霍昌平豈由得了她,一怒,手中的短刀跟著朝她背後射過去。
喝!!眾人一口氣提上來,生生梗在喉嚨間。
隨著驚呼,一團黑影破窗而入,以兩指接住那柄匕首,登時將匕首折成兩段。
「又是你。」霍昌平臉面刷地慘白,惶恐地望著他的心腹大患--韓彥申。
「久違了!」他淡然一笑。由窗外吹入的寒風,掠過他月牙白的長袍,飄然飛揚,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你……你好大的狗膽,敢插手管本大爺的事。」霍昌平一見到他,連氣都喘不順暢。
一個是賊,一個是官,他卻總是他的手下敗將。
韓彥申永遠是他心口的痛,
「天下人管天下事。」韓彥申不慌不忙地把苡若拉回來,「我看不慣你專欺負弱女子,自然要出手加以制止,否則豈不是讓你丟盡男人的顏面?」
「哼!她是自討苦吃。」霍昌平沒想過苡若倔強倨傲,居然不買他的帳。一直以來,對於女人,他都佔著上風,難道他的權勢對她毫無誘惑嗎?
更倒楣的是,尋歡不成,竟碰上了武功比他強、長得也比他帥的韓彥申,今天的運氣算是背到家了。
「本大爺到這兒來花錢找樂子,她憑什麼拒絕我?」他認為金錢代表一切,因為他唯一擁有的,就只是金錢和虛幻不實的權勢。
「憑她是我的人。」韓彥申轉頭,用心地望苡若一眼,以目光表達他的心意。
久宮律子驚愕萬分,妒火中燒。但她強忍著不發作,她知道吵鬧只會讓韓彥申越離越遠。她要留住他,不!她要把他給搶回來。
但……他曾幾何時屬於過她呢?
苡若的心靈撼動了,分不出是喜是悲。她擔心的是,萬一他只是信口胡謅,根本不是肺腑之言,卻害她平白樹立一大堆敵人。瞧!跟頭一天來的時候一樣,大伙又不約而同的瞪向她,狠一點的,連舌頭都吐出來了。
「她是你的人?」沒指望了。霍昌平從來都沒打贏過他,怎麼跟他爭?必須用別的名目,逼他自動放棄。「你可知道她是朝廷緝拿的欽命要犯?」
韓彥申仰頭哈哈大笑,「真是下流無恥的東西!你想要凌辱她的時候,就當她是青樓艷妓,無法如願時,她馬上就變成欽命要犯。接下來呢?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讓大伙見識、見識你霍昌平霍大爺卑鄙無恥的真面目。」
「你……」霍昌平氣得直跺腳。他拿韓彥申沒辦法,苗頭一轉,對著苡若,「不要以為有這個江洋大盜給你當靠山,我就奈何不了你。無極山莊裡關了二十幾個姓趙的,總有一、兩個是你的親戚吧?」
苡若正要開口辯駁,他立刻打斷她:
「別急著否認,遲早我會查出來的,到時候我保證整得他們死去活來,看你就不就範。」抬頭瞥見韓彥申怒火盈然,他更火,「還有你,你……我遲早……我早晚……」糟糕!實在想不出足以威脅他的話,「你們還呆呆站在那兒幹什麼?」回頭吼向兩旁的士兵。
士兵經他一吼,團團圍住苡若他們倆,明知不是對手,還是要擺擺樣子,否則回去免不了挨霍昌平一頓皮條鞭子。
「把他們給我抓起來,違者格殺勿論。」下完命令,不等著看結果如何,旋即轉身,由側門跑出去。一溜煙地,已不見蹤影。
士兵們愕然望著他飛也似的背影,跑步的樣子一點氣質都沒有,忍不住搖頭歎息。
「他都走了,你們還留在這裡幹什麼?」韓彥申問。
說的也是。士兵們紛紛收起兵刀,很有禮貌地向韓彥申、苡若和久宮律子點點頭,才排成一列,很有秩序地魚貫走出別苑。
現場陡地呈現一片死寂。
久宮律子望著韓彥申;韓彥申卻焦灼地盯著苡若;眾人的目光則全投向他三人。
悶死人了,苡若最受不了這種膠著的氣氛。
「韓大哥,謝謝你幫我解圍。」她認定韓彥申剛剛那番話,是故意說出來氣霍昌平的。她和他前後只見過三次面,他沒道理也不可能就這樣喜歡上她,何況,她什麼時候變成「他的人」了?她怎麼不知道?「不過,麻煩你以後別再用這種借口,我還要找婆家嫁人呢。」
韓彥申不再言語,只是一瞬也不瞬地睇視著她。
這個場面太尷尬了,阿紫使了個眼色,要大伙全退下去,讓他們兩人好好的把事情做個了結。
久宮律子是她們的坊主,眾人對她的尊敬比喜愛的成分多一些;苡若雖然才加入不到兩個月,但她活潑俏皮、同情心特旺,任何困難去找她,她都很義氣地兩肋插刀幫到底,所以她們對她的喜愛反而更多於久宮律子。
可惜韓彥申只有一個,即便三妻四妾,統統加起來也只有七個人能與他長相廝守,怎麼分都不平均。早先是久宮律子獨霸,現在卻殺出苡若這個程咬金,比久宮律子還要厲害的「情敵」,使她們的希望越發地渺茫。
不自動棄權又能如何?
「久宮小姐,」苡若急著自白,「韓大哥他是開玩笑的,你知道他的為人,他就是喜歡說些無傷大雅的笑話,逗人開心。方才霍昌平逼我的情景你也看到了,多虧韓大哥肯犧牲--」慢著!她莫名其妙成為他的人,怎麼能算犧牲呢?唉!算了,他不犧牲她就得犧牲,總之,要有一個人犧牲。「我跟韓大哥素昧平生,他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咱們舞坊,說得更明白一點,他是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