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素往後瞥去,見他們一個個高頭大馬,笑吟吟地望著她和伊彥陽。羞赧地,趕緊挪出伊彥陽的懷抱,雖然躺在他臂彎裡真是舒服極了。
「好狄雲,我很同情你交友不慎,但是我的確餓壞了,麻煩你先去幫我找點吃的,回來之後,我再替你修理他們。」她的嗓音輕輕柔柔,且帶著一抹甜甜的膩味,任誰也忍不下心拂逆她的意思。
「當心啊,最難消受美人恩,你敢想入非非,得先過伊彥陽那一關。」易寒唯恐天下不亂,忙起哄製造狄雲和伊彥陽之間的矛盾,好讓他隔山觀虎鬥。
「他們真的好壞。」樊素覺得伊彥陽的心地比他們善良多了。
「乾脆罰他們統統去找食物,找不到的必須自摑一百掌。」伊彥陽的提議挺毒的。
「喂,你別——」易寒立刻提出抗議。
「還不快去!」他和樊素有好多話要說,可不希望他們杵在這兒礙事。
哎!見色忘友。
易寒等人哀聲歎氣地掉轉馬頭,心不甘情不願馳往山下找吃的去。
驀地,山搬上變得出奇地靜謐。
淙淙的水流聲,和偶爾飛掠的鳥鳴,更襯得四野寂寂。
樊素兀自羞怯的笑著,心想,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很拙、欲拒還迎,去了又回,伊彥陽該不會嘲笑她吧?
「你怎麼會上這兒來?」她必須確定,他是為了她鋌而走險,這點對她而言是很重要的,如果他真心想要娶她為妻,就該有一些付出。
「我要手刃耿仲遠。」一提到他的宿敵,伊彥陽便不自覺地張起芒剌,灼灼的眼神進射駭人的眸光。
「然後呢?」她仰著頭望他,企圖尋找他眼裡的柔情。
多麼俊逸飛揚啊!她以前怎麼從沒發現他長得這般好看、狂熱專注的眼神,宛如雕雋般鮮明剛毅的五官,睿智寒冽的黑眸閃動似汪洋的星芒,冷凝的唇畔一逕掛著沉潛的驃悍。
「然後……」他不擅甜言蜜語,硬邦邦的說:「我要你跟我回去。」
「憑什麼?」她節節進逼,非要他說點「好聽」的。
「憑你是我的妻子。」他握住她的手,卻被她一掌打掉。
這女人又故態復萌了,得小心提防。
「差一點,等我跟你拜堂成親以後才算。」
「我們已經拜過堂,就在昨兒夜裡,於『宛若山莊』,由易寒的父親,易老前輩主婚。」他說得振振有詞,半點不像開玩笑。
「可我怎麼不知道。」她殘存的記憶裡,只剩下山林裡那一段。「是你和你那些狐群狗黨設計我。」這個男人真不是普通壞,嫁給他將來會有好日子過嗎?
伊彥陽不否認他的行為的確有欠光明正大,但那是情非得已的權宜之計,沒啥不妥。何況,她也該為此負一半責任,畢竟是她潛逃在先、破壞婚禮在後。
「默認了?」樊素心有不甘,忿忿難平。
這趟凡間之行,她可窩囊透了!一連栽了幾個觔斗,未了連數百年道行全斷送在這殺千刀的手裡,天理何在。
咦?她忽地靈光閃動。
他是星宿來投胎的?是嗎?果真知此她便可以從他身上偷點靈氣、仙氣,供往後修練之用,只要他不是犯了罪,被迫重返紅塵……
凡是有超然佛性,人世渡化眾人的星宿,眉間皆有若隱若現的金鋼珠,而他——唉!果然是被打人浩瀚苦海,接受俗世煉獄淬煉的。
但他做錯了什麼?他的上一世是名威武大將軍,若說有錯,也僅僅是於深山誤殺了她……誤殺了她?
天!他草菅蛇命,受到的責罰居然是娶她為妻!娶她有那麼可憐嗎?
樊素好恨自己笨得到現在才將一切過濾澄淨,然大局已定,無可挽回了。
「你原是我的人,婚禮如何舉行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對你的心。」他抱轉過她的身子,凝注她的眼。
樊素鼓脹著腮幫子,仍是一臉不悅。
「你的心……」她戳戳他的胸,確定他的心完好無缺。
「如何?」
「情真意切。」他專注的眸子,一瞬也不瞬。
她沒辦法質疑他,因為她突然興起一股吻他的激動。可惜他太高了,即使踮起腳尖也吻不到他的唇。
「吻我。」她咬著下唇,擔心他會拒絕,害她丟臉丟到姥姥家。
伊彥陽抿嘴淺笑,依言含住她的唇,給她一記驚心動魄的熱吻。
良久良久,才輕輕放開她。
「在這兒等我,我去去就來。」
「去哪兒?」
「滴翠崖上,我和耿仲遠之間的恩怨必須作個了結。」他又冒出凶凶的樣子。
「上天有好生之德。殺了他不如給他一個刻骨難忘的教訓。」她扯著伊彥陽走上坡頂。「你瞧,底下這半塊岩石,是滴翠崖的唯一出口,只要將它打入溪底,耿仲遠就算輕功再了得,也必須終其一生老死在山崖上。」她不希望他見到伊念華那群利慾薰心的小人,更不願他得知自己的親姊妹意圖毒害他,以謀奪留絹園,而傷心扼腕。
他們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她。
留他們一條活路,已算寬大的了,好在她漸成人性,不再那麼愛亂咬人,否則……嗯哼!
伊彥陽沉思了好一會兒,淡然地點點頭。
「就依你之計吧。」忽地雙掌齊發,風聲雷動,腳下的巨大岩石頃刻顫動鬆脫,直隊數十丈的溪谷底下。
滴翠崖石屋內的一大群人,驟然聽到轟隆巨響,驚詫地出來一看究竟。
「完蛋了,銜接兩邊的大岩石被人震落山谷了,耿仲遠,你快想想辦法。」季月理大叫著扯住他的衣袖。
「我能想什麼辦法?」耿仲遠慘白的臉孔泛著鐵青。
「你能接我們過來,就該有辦法送我們出去啊?」沒有甘心老死在這裡,他們還沒謀奪到伊彥陽的財產哩。
「笨蛋!你知道那道缺口有多寬嗎?當我是神雕?仙鶴?」
「我不管……」
眾人亂成一團,幾乎要把耿仲遠給生吞活剝了。
第十章
樊素從清晨開始,就拿著那把匕首在伊彥陽面前晃來晃去,口中喃喃唸唸有詞,只是讓人一句也聽不懂。
「你先把刀子放下,咱們有話慢慢商量。」伊彥陽已逐漸失去耐性,倘使她再屢勸不聽,就休怪他使用蠻力。
「不行。我非在臉上畫幾刀,才有辦法證明你所言是否句句由衷。」第一百零八次。她足足下了一百零八次的決心自戕,但每到重要關頭,就頹然放棄,重新醞釀氣氛,擾得伊彥陽心神不寧。
「憑你的聰明才智,應該很容易想到別的方法來證明,何必傷害自己。」伊彥陽實在不瞭解,他傾心於她美麗、迷人的丰采有何不對?
「少來這一套!你是擔心我毀容之後,變成醜八怪,倒盡你的胃口,害你悔不當初。哼!沒想到你也只是個貪美色,以貌取人,既幼稚且膚淺的傢伙。」儘管他們已是名副其實的夫妻,她依然無法釋懷伊彥陽喜歡的是子玲,而不是她。
「我不是傢伙,我是你的夫婿。」伊彥陽再也受不了她的瘋言瘋語,一個大迴旋,扣住她的腰桿,取走她手中的匕首,將她推倒於床榻之上,緊緊壓住。「咱們錯過新婚之夜,這會兒更應耳鬢廝磨,輕聲細語說些體己話才對。」
他原先打算留在「宛若山莊」住幾天,一方面讓樊素四處遊山玩水,當做是補償她這一、二個月來的委屈。豈料,易寒那唯一的么妹易妤,不知是哪根筋不對勁,成天找樊素的麻煩,還四處散佈謠言,說她被耿仲遠污了身子,甚至向他嚼舌根,說些不堪入耳的話羞辱樊素,氣得他一天也待不下去。
易好暗戀伊彥陽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種事本勉強不得。
伊彥陽原想他成了親之後,易妤應該會主動打消對他的非分念頭,哪曉得她竟變本加厲,纏得他受不了。
樊素尤其火大易妤像麥牙糖似的粘在伊彥陽身邊,令本來不是很情願被讓騙當上伊夫人的她,卯起勁來宣誓護衛丈夫到底。
她即使口頭上不願承認,心裡卻精明得很,伊彥陽是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郎君,特別是對她,慇勤體貼之外,更是深情綢繆。
毫無疑問的,她比易妤更適合當留綃園的女主人,她不僅已住進府數十天,充分獲得三位長老的信賴,而且,她最近肚子老是怪怪的……
她以為是吃壞肚子,或某種不知名疾病的警訊。
但秦大娘和怡柔卻堅稱,那是喜訊,還不容置疑的要求她,得為肚子不舒服保持絕佳的心情。有毛病!
樊素哪懂得那許多,仍努力逃婚,沒命地與耿仲遠那群奸邪之輩鬥智,最後在山崖上直墜而下……若非伊彥陽接得好,她怕早已回去向閻王爺負荊請罪了。
此刻她的肚腹更不舒服了,悶脹得叫人難受。
「噯!我腹部微微發疼,你先起來。」
「也許吃了不潔的食物。」他伸手搭向她的脈搏,覺脈象混亂之極。「糟了,你是中了『七揚石』之毒,快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