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隻呢?」他再次問道。
「沒問題。我已經遵照幫主的吩咐,以不同名義收購了十艘大船,二十艘小船,在接應上絕不成問題。」
他點點頭,璀璨的綠眸裡閃過一絲讚許。「辛苦了,你可以走了。」
那名美婦朝一旁魁梧粗壯,臉孔方正黝黑,全身散發著粗獷霸氣的中年漢子微一頷首,便輕聲的退出房外,和來時一樣,縱身躍上屋簷,迅速的消失在黑夜中。
「孟叔?」藍衫男子朝仍盯著黃衫美婦消失方向的大漢喚道。
「是,幫主有什麼吩咐?」孟翰這才收回目光。
「傳令下去,開始行動。」藍衫男子的臉孔泛起一絲堅定的意念。「蒼鷹要復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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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在廣闊的洋面破浪前進,船首隨波時而立起,在幾次的大浪下,幾乎與海面垂直,燦爛的陽光照得海面藍光粼粼。甲板上,幾十名船員一面工作,一面朗聲談笑,期待的神情中帶著難掩的亢奮。
「憋了兩年,這下總算可以大幹一場了。」一臉黑鬍鬚的粗壯漠子咧嘴笑道。他盤腿坐著,雙手忙碌的捆卷繩索。
「可不是嘛。」另一名頂個大光頭的舵手轉向身旁一語不發的夥伴,從船一離開蒼鷹島,他就連屁都沒放一個。「怎麼了,小三,幹嘛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是不是在想才新婚的娘們啊?」黑鬍子大漢曖味的朝小三擠擠眼,立刻惹來眾人一陣爆笑。
小三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想你個鬼,男子漢人丈夫,怎麼能把時間花在這等事上。」
「那你幹嘛吭也不吭一聲?」
「我不過是在想……」小三的目光不由得飄向船頭甲板上,面光而立的男子。「其實咱們有吃有喝,過平平安安的日子難道不好嗎?又何苦回到老本行,砍砍殺殺的討生活?」
他的話讓原本高昂的情緒冷卻下來,大伙不由得陷入一陣沉默。當初蒼鷹幫為調養生息,不得不停止海上活動,但在幫主睿智的領導下,財源滾滾而進,他們再也不是昔日得勒緊褲帶,為了生活打殺奔命的窮漢子。
這兩年多來的日子,是他們所度過最平安順暢的日子,不少人總算有機會成親生子。因此島上一下子多出一大堆小蘿蔔頭,熱熱鬧鬧的哭笑和叫罵聲,簡直快把一向平靜的蒼鷹島給掀了。
那麼為什麼又要拋下妻兒,冒險出海打劫?他們心中不禁升起同樣的困惑。
「去!」黑鬍子大漢啐了一口痰,豪氣萬千的朗聲道:「咱們行走五湖四海,打奔事業,就算死也要死在海上,這才是男子漢該有的行徑,怎麼能沒出息的成天窩在家裡把屎把尿?再說,不出海,這蒼鷹幫還算是蒼鷹幫嗎?」
他一番慷慨激昂的話立即贏得了大夥一陣喝采。
不出海,這蒼鷹幫還算是蒼鷹幫嗎?
蒼鷹望著浩瀚的汪洋,因這句話,他心緒波動得有如翻滾的海浪,這個矛盾的癥結在他心中反覆思索許久。自接任幫主以來,他努力的想將他們帶離貧苦生活,於是獨排眾議的創立永昌商號,一來可以做為打探消息的交換站,二來永昌商號的正派經營,也可以為爾後收手時預留後路。
雖然辦到了,可是又怎麼樣呢?
將他們帶出窮困,也將他們帶出了蒼鷹幫當初成立的宗旨,但他們卻感到無所事從,煩躁不安。因為幾十年的打劫生涯,讓他們無法習慣於安穩的生活,他們開始渴望海上的冒險和血腥,畢竟那已經成為他們血液中的一部分,無法割離。
他的努力和心血似乎都白費了。身為幫主,他必須給他們冒險,刺激和血腥……
蒼鷹猛地閉上眼睛,隱去綠眸中深切的痛苦和悲哀,彷彿已經預見被鮮血染紅的海水。這趟重出江湖,他只希望能將傷亡降至最低。
「幫主,船隻出現了。」
孟翰的喚聲震醒了他的沉思。蒼鷹霍然轉過身,如礓屍般枯槁的臉孔上,一雙美麗的綠眸精光四射,英氣逼人,和他醜陋的面容極不協調。
「準備行動!」
望著遠處正朝他們行駛而來的目標,蒼鷹一聲令下,全船進入戒備狀態,所有人各就位置,緊張的等著漸近的獵物。
那艘已然成為蒼鷹掠奪目標的商船上,船夫們毫不知情的高談闊論著,沒有人對慢慢接近他們的巨大船隻起疑,快樂的像只待宰的羔羊,渾然不察自己可悲的命運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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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奶奶的,再過一天,俺就可以上岸好好的輕鬆享樂一番,都快憋死了!」
一名中年漢子赤裸著上半身,倚在船的欄杆上抽著煙斗,突然,一陣由上而下的叫囂聲驚得他差貼沒抖掉手中的煙斗。他抬起頭,朝桅桿上破口大罵--
「你個兔崽子,鬼叫些什麼?」
「頭兒,左前方有艘船好像出事了,船身已經半沉,不少人朝咱們拚命的揮手啊!」
中年漢子一聽,連忙丟下手中的煙斗,邊往船頭跑,邊下達命令。「快,轉舵,往左前方去。媽的!你們看什麼看,還不用力劃。」
所有的水手緊急的加快速度,其餘的人則好奇的奔到甲板上,極目張望。隨著船快速的前進,原本一小點目標也逐漸擴大。
「看到了……啊,有人跳船了。快!放小船,所有的小船都放下去,手邊空著的人都隨我去救人。」中年漢子放下繩梯,一夥人立即登上小船,火速的劃向那艘下沉得只剩下一小截船首的商船。
折騰忙碌了一個多時辰,總算將所有落海的人全數救起來,那些人個個臉色慘白如鬼,驚嚇不已的癱在甲板上喘大氣。
「怎麼回事啊?怎麼搞到船沉了?」
「打……打劫……」其中一人依然嚇得牙關打顫,連話都快說不清的回道。「是……蒼……蒼……蒼鷹幫。」
這廂人聞言不由得面如土灰,震驚的連舌根都打結了。
「蒼……蒼鷹幫?」頭兒驚駭的問:「他們不是早就消失了?」
已經恢復氣息的山東大漢心有餘悸的搖搖頭。「我……我怎麼知道?他們突然冒出來,自稱是蒼鷹幫,我們連抵抗都來不及,刀就已經架在脖子上了。為首的那人長得像鬼似的,醜的讓人害怕,一雙魔鬼般又綠又藍的眼珠子這麼一瞪,嚇得老子當場尿褲子。」
眾人聽了卻沒人敢笑,因為實在笑不出來,幾個人還機伶伶的打了個冷顫,彷彿那雙惡魔的陰冷眼珠子正瞪著自己。
頭兒強嚥下心中驟起的恐懼。「如果真是蒼鷹幫所為,又怎麼會放過你們?俺聽說他們一向殺人不眨眼啊!」
「什麼放過我們?我呸!」另一名年輕人忿忿的啐口痰,他先前嚇得連屁都不敢放,這會兒安全後,說起話來可就粗聲大氣了。
「要不是你們正好經過,我們不都進了魚肚?蒼鷹那不是人的傢伙,居然囂張的說什麼懶得殺我們以免髒了他的手,乾脆讓上天來決定我們命該不該絕,換句話說,就是讓我們等死!」
任人在海裡自生自滅,忍受著無端的恐懼,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給海水淹沒,或被大魚吞入肚,真的有夠殘忍沒天良,還不如一刀解決來得痛快一點。
聞言,船上的人不禁駭然的面面相覷,卻又勉強扯出無畏的笑容,最後各自尷尬的調開視線。
實在不是他們不濟事,光是聽聽就怕成這個鳥樣,而是蒼鷹的名聲實在太可怕。眼前這堆人的命是從鬼門關撿回來的,誰曉得要換成自己有沒有這麼幸運?
頭兒勉強的嚥了咽口口水,逕自走回船艙,匆匆寫了張紙條。他將字條捲成一小條狀,以一條紅線帶將字條綁在信鴿左腳上,手臂往前一伸,信鴒立即展翅,自窗口飛入高空,往熟識的路線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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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主,緊急飛鴒傳信。」一名灰衫弟子匆匆來到廳內。
堂上一名身著藍緞長袍,氣勢尊貴,相貌堂堂的男子正是藏劍山莊的莊主趙龍成,他放下手上把玩的稀世珍寶,以眼神示意一旁的弟子將信遞上,迅速的看了一眼,立即起身笑著開口。
「老哥哥,謝謝您送的大禮。真是不好意思,小弟有些要事必須馬上處理,失陪了。」
「既然趟兄有要事處理,在下就先告辭了。」那名老者也站了起來,不放心的問了一句,「那咱們剛剛談的事……」
「當然,一切包在小弟身上,老哥哥您儘管放心吧!」
一送走客人,趙龍成臉上的笑容瞬即消失,轉而望著手中的字條。
終於……
他整整等了二十五年,如今終於可以如願以償了。想著,他嘴邊浮起了一抹陰側惻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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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鷹幫再度復出的消息很快的傳遍沿海一帶,引起了一陣極度的恐慌。短短的一個月內,蒼鷹幫襲擊了不下十艘船,其中有六艘獲救,有四艘不幸葬生海底。這其中最令人不解的就是,一向不挾持人質的蒼鷹,居然一反常例,撈過界的上岸擄人,將范陽城內最有錢的大戶人家閨女挾走,並勒索巨額的贖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