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娃點了點頭,接受了繡梅的解釋,但心中有股異樣的感覺隱隱流竄著。
「小姐,夫人今天帶妳去拜佛,可能是想給妳求個好姻緣喔!」繡梅梳理著她烏黑的長髮,悄悄轉移話題。
「好姻緣?」她猛地震住,突然有個聲音從腦中飛快地掠過。
「這鳳鐲是我下的小定,妳已經被我拴起來了,這輩子除了我誰都不能嫁。」
有人對她這麼說過!那個人是誰?
「繡梅,爹娘曾經為我訂過親嗎?」她神情呆滯地盯著右腕上的鳳鐲出神。
「沒有,咱們顧府是蘇州首富,等閒之輩哪能眼咱們結親呢!」
「那……我手上戴的鳳鐲子是誰給我的?」腦海裡彷彿有個模糊的影子,揪痛著她的心。
「這我就不知道了。」繡梅聳聳肩,打從她第一眼見到這位新小姐,就看到她手上戴著這鐲子了,她可不知道那鐲子的來歷。
「雲娃,妳好了沒有?娘等妳好久了。」
顧夫人推門進來,看見玲瓏纖瘦的雲娃穿著碎花底子、蘇杭精繡的軟綢衣,整個人柔美得像下凡的天仙娃娃。
「這是哪裡的天女下凡呀!」顧夫人眼睛一亮,笑嘻嘻地過來拉住雲娃的手東瞧瞧西看看。「娘的眼光不錯,這塊料子穿在妳身上比誰都合適。」
「娘就愛取笑我,成天亂誇女兒,我都替妳害臊了。」雲娃嬌嗔地笑了笑,一看見顧夫人暖如陽光的笑臉,方才微亂的思緒立刻蒸發不見。
「有什麼好害臊的,我也沒亂誇呀!」顧夫人笑擰了擰她的粉頰。「快走吧,去晚了人多,娘不喜歡跟一堆人擠著拜佛。」
「好。」雲娃親熱地挽著顧夫人的手,有說有笑的一塊兒坐上馬車。
到了蘇州四大禪寺之一的南禪寺,顧夫人與雲娃手挽著手走進大殿燒香禮佛。
風韻猶存的顧夫人和美若天人的雲娃,母女兩人不管走到哪兒都會吸來不少驚艷的目光。
只要聽見「那對母女真標緻」或是「那對母女長得好像」之類的讚美,顧夫人就會開心得合不攏嘴。
當她們燒好香,轉到大殿後的鐘樓逛逛時,鐘樓內突然衝出一名男子猛然扯住雲娃的手。
「染雲龍!」男子驚訝地大喊。
這聲叫喚震住了雲娃,這名字好熟悉,是誰的……
「你是誰?快放手!再不放手,我要喊非禮了!來人哪、來人哪!」顧夫人駭異地把雲娃從那男子手中搶回來。
雲娃被顧夫人驚慌的大喊喚回了神智,隨行的僕役們聽見顧夫人的叫喊,匆匆奔過來將男子團團圍住。
「你們都給我滾開!染雲龍!妳居然好端端的在這裡?妳知不知道韞麒現在變成什麼模樣了!」男子劈頭就是一陣狠罵,而圍在他身邊的僕役們在他眼中就像煩人的蒼蠅,連揮手去趕都嫌髒了手似的。
雲娃聽見「韞麒」這個名字,立刻又陷入一陣呆愣中,神情迷惘,彷彿正在細細咀嚼這個名字。
「公子,你認錯人了,她不是染雲龍。」顧夫人把雲娃推到身後,冷靜地與怒火駭人的男子對峙著。
她心中很清楚這男子應該沒認錯人,因為雲娃的親爹、她的姊夫確實是姓染沒錯,但是她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誰,而她也下意識地不想讓人認出雲娃來。
「天底下獨一無二的染雲龍我會認錯?別以為恢復了女兒身我就認不出來了!」男子的雙眸射出犀利的光芒。
雲娃身子微晃了一下,「天底下獨一無二的染雲龍」,在她腦海最深處的破碎記憶中,似乎有過這樣的聲音。
那是誰說的?她的頭悶悶脹脹地痛了起來,那個聲音似乎在她靈魂深處烙下了令她難以遺忘的字句,她拚了命地想把那些話想起來。
「娘……」她捧著頭痛苦無助地倒在顧夫人懷裡。「我聽過……真的有人曾經說過……我的頭好難受……」她的眼淚無法自制地滾下來,深深陷入拼湊混亂記憶的痛苦之中。
顧夫人的心驟然一沉,這男子比她想像的還要瞭解雲娃的過去,她仔細打量著眼前俊偉挺拔的男子啼雖然他的俊眸殺氣四射,仍然無損他絕俊雍容的形貌和尊貴優雅的氣質。
這男子必定出身不凡,就不知道他和雲娃之間是何種關係?而他口中提及的「韞麒」又和雲娃有著什麼瓜葛?
顧夫人穩下了情緒,揮手命僕役們退下,她必須冷靜處理,不能再讓這男人影響雲娃太多了。
「公子,能不能借一步說話?」她不忍看雲娃緊咬著嘴唇茫然顫抖的模樣,得先把雲娃和這男人隔開來,才有可能好好問清楚。
男子似乎也察覺到雲娃的異樣,勉強點頭同意。
「繡梅,帶小姐到大殿去,先端碗熱茶給小姐喝,雲娃,妳乖乖地跟繡梅去,什麼都先別想了,娘有些話跟這位公子談談。」她柔聲輕哄著,把雲娃的手慢慢交到繡梅手上。
「可是娘,我也想聽你們談什麼,這件事跟我有關係,我想知道。」雲娃遲疑地不肯離去,她有一種心痛的感覺,失去了的記憶中,似乎有著此她生命還重要的珍寶,而眼前這男子,好像有能力替她找回來。
「雲娃,妳身子不舒服,聽娘的話,先到前殿去歇著,真有什麼事,娘也不會瞞妳的,妳要相信娘呀。」顧夫人極力勸撫著她,要她暫避一旁的態度十分堅決。
雲娃猶豫不決地望了男子一眼,那些他提到的名字她都似曾相識,好想向他問清楚自己和那些人有什麼關係?
「雲娃,別惹娘生氣好嗎?妳不聽話分明就是不信任娘。」顧夫人微沈的臉色絞緊了她的心。
「沒有,娘,我聽話就是了。」她不曾在娘的臉上看過如此嚴肅的表情,儘管對陌生男子充滿好奇,也不敢再堅持了。
等繡梅攙扶著雲娃慢慢離開以後,顧夫人以眼神示意男子往遊人較少的地方走去。
「公子是誰?怎麼會認識雲娃?」她開門見山地問。
「雲娃?她明明叫染雲龍,怎麼會變成了雲娃?」男子好整以暇地環胸,一副「請解釋清楚」的表情。
「不瞞公子說,雲娃是讓我們夫妻倆從鬼門關前救回來的。」顧夫人悠悠歎道。「三個月前,我們家老爺帶著我到通州談一筆大買賣,回程途中救上了差點慘遭滅頂的雲娃,人生命運難測,救上了雲娃才發現她竟然是我尋找多年的外甥女,本以為將她救醒了以後可以相認,但是沒想到她人雖然醒了,卻已經忘了自己是誰,我不想她在遭受大難之後還要面對上一代的複雜恩怨,索性認了她當親生女兒,她相信了也適應了目前的新生活,剛才我不斷阻止公子,是因為我怕她一時受不了打擊,並無惡意,還請公子多多包涵。」
「她失憶了?」男子震愕不已。
「正是。」顧夫人仰起臉注視著男子臉上難以置信的神情。「我說完了,輪到公子說了。」
「我是端親王百猊。」他淡淡輕扯唇角,神情仍陷在驚愕當中。
百猊一說完,輪到顧夫人駭然失色了,她不敢相信眼前這位年輕出眾的男子竟有如此顯赫的身份,近來曾與顧老爺閒聊時談到安、寶、毅、端四位王爺是先帝親封的鐵帽子親王,難道他便是其中之一的端親王?
「端親王!您、您是位王爺?」她失去了原本內斂的冷靜,這輩子她什麼高官富豪沒見過,就偏偏不曾遇見過一位王爺,完全不懂請安禮儀的她嚇得渾身僵硬,一顆心撲通亂跳著。
「夫人別慌,本王這趟南下原本就不想驚動地方官府,所以請夫人別洩漏我的身份,人前只管稱我七爺便行。」百猊淡然說道。
「是,七爺。」顧夫人努力鎮定嚇慌的情緒。
「夫人對染雲龍的過去知道多少?」
「不多,我和姊姊雖然很親,可是姊姊只告訴過我姊夫姓染,其它的都不肯說,瞞得全家人很緊,後來他們兩個相約私奔之後,家裡一片愁雲慘霧,誰也不敢提起姊姊的事情,所以我只知道姊夫姓染,其它一概不知。」她淒然說道。「雖然這幾年派人四處查訪,得到的線索是他們離開蘇州以後生了一個女兒,姊姊不多久病故,姊夫便帶著女兒一路往北走,可是就不知道那女娃叫什麼名字,喔,現在才知道雲娃原來叫雲龍,其實雲娃是我姊姊的名字,我見雲龍太像姊姊了,所以才會喊她雲娃。」
「染同青組了一個雲禾班的戲班子,讓染雲龍女扮男身在班子裡掛頭牌,紅透了全京城,這件事妳不知道嗎?」
「不知道,可是染雲龍這個名字我曾聽人提起過,但一直以為她是男兒身,所以雖然也姓染,卻沒有對她留過心。」顧夫人詫異地搖頭輕歎。
「原來染同青對人聲稱自己生的是兒子,所以妳才沒有留意原來染雲龍就是妳的外甥女了。」百猊輕輕笑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