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青雲指指放在前面的杯子。
「伏特加!」平安舉杯邀請,輕輕啜飲一口。
青雲將杯緣送至唇邊,有粗糙的感覺。仔細一舔,鹹鹹的。好怪異的酒,她吐一吐舌頭,又將杯子放下。
「那是鹽巴!這種酒是寒帶地區出產的酒,在我們這種溫帶地區喝太烈了,必須加一點鹽巴。」他看一看青雲那笨拙的樣子,便知道她是個喝酒的生手。
「我喜歡這種鹹鹹辣辣的味道。」他又輕嘗一口。
平安飲酒的樣子真好看,讓人情不自禁的也想學他如飲甘飴。
青雲再度端起杯子,輕輕啜了一口酒。「真的耶,不難喝!」舌頭轉了一個圈,舔舔嘴唇上沾著的鹽巴,她也喝出趣來了。
「不要喝太快,小心醉倒!」平安警告著,因為青雲的杯子一直往嘴邊送。
「哇,鹽巴太少。」她並不想聽話。
酒尚未喝完,杯緣的鹽巴倒是被她舔光了。
「應該買包鹽才對!你似乎對它比較有胃口。」平安笑得開心極了。此刻的青雲已經忘了心事,專注於粗壯壯的杯子上。
青雲忽然站起來,拿起杯子,走向吧檯。
「怎麼樣?」當她再度回到座位,炫耀著杯緣一上層新的結晶體。
晃晃手中的酒杯,她已經一飲而盡。
「我開始後悔帶你來羅!」平安已經在擔心萬一她醉酒怎麼辦。
青雲全身飄飄然的感覺更重了,雖然她的腦子非常清楚週遭的一切,但是,她的手卻不聽使喚的搖擺。她不喜歡,可是心志卻無法控制她的手。
「我還要再喝一杯!」她也覺得自己有點口吃。這酒真是要命的烈,不是嗎?
「走了!」平安一看苗頭不對,起身準備攙扶。
「坐下!」她幾乎是用吼的。「我還要再一杯!」她的聲音已經帶點哭腔而不自覺。
「我送你回家!」平安抓住她的手臂。
「為什麼?」很快的,她改成小孩般的耍賴與哀求。
「不行!你醉了!」他不允許。
「我要喝酒!我要喝酒!」她開始低聲飲泣。
平安實在左右為難。雖然今天店裡的客人出奇的少,但是,投射過來的好奇目光卻是犀利的。
「好吧!」他放棄堅持,大步的走向吧檯。
他心中的盤算是,讓你醉倒,看你還會不會這麼大呼小叫,引人側目?
她的第二杯酒量更是神勇,三兩口,一進CC的伏特加便不剩一滴。
才放下杯子,她的喉嚨就嘔嘔作響。
那杯酒肯定才經過食道,還沒向胃報到,就被吐個精光。
青雲的長髮和上衣,也被沾得滿是酒味。
「對不起!對不起!」將一連串抱歉丟給聞聲而來的侍者,他尷尬地抱起軟趴趴的青雲,奪門而出。
「我真做錯了!」看著可以用「爛醉如泥」四個字來形容的青雲,平安非常的自責,不知不覺,油門加重。
「青雲,青雲!」他輕輕拍打她的手,企圖叫醒她。「你住哪一樓?」到了青雲住的地方,他才想起並不知道她住哪一層樓,左棟不是右棟?真是傷腦筋。
「嗯?」似夢囈的呢喃,她困難的張開迷茫的雙眼。「我……想……吐……」
平安快速的打開車門。
嘔了半天,什麼也沒有。青雲走下車,搖晃著不平穩的腳步。
平安追著扶她。「告訴我哪一樓?」
「不用扶我!我自己走。」她的胃翻滾得厲害,絕不是「難受」兩個字可以形容。她的意識模糊、步履蹣跚,還有,她的全身酒氣,都清晰地反映在她的腦子。
要命的是,她沒辦法叫自己的意識清醒,也沒有辦法叫兩隻腳不要打結,更沒有辦法叫酒味消失,叫自己不記住這些過程。
原來醉酒是這樣痛苦的一件事。
真的醉死了還好,偏偏一舉一動瞭若指掌,卻又無能為力與自我控制。
難怪人家會說「灑醉心頭定」、「酒後亂性」,全都是有根據的至理真言,沒親身體驗過的人,哪能明白這種醉後的恐懼呢?
踉蹌的來到大門口,青雲停下腳步,將手和頭全都埋進皮包裡搜尋鑰匙的影子。
「哈,在這裡!」轉過身,她手上的鑰匙在平安的面前來回擺動。
她看見一個似曾相識的影子,在平安背後的暗處躲藏。
可惡,居然跟蹤我、監視我!好在心中咒罵著。
「平安,快抱抱我,我站不住了!」她提高嗓子,並且確定每一個字清楚傳入那個影子的耳朵。
接過鑰匙,平安一把抱起青雲,「幾樓?」嘔吐過酒味真令人無法忍受。
「五樓。」她咕噥著,雙手環抱住平安的脖子,嘴角泛起詭譎的一笑,有某種示威的味道。
這一帶全是供上班族居住的小套房。青雲住的是前面的一間,從外面,可以看見房間內的一舉一動。
她雖然還小,但一口氣抱著她走五樓,也不是件簡單的差事。
「還好這只是五層樓的公寓!」平安有些氣喘如牛的自言自語。
放下她,他走進浴室為她放洗澡水。她必須徹底的洗淨全身。
青雲聽見平安為她洗浴缸的聲音。
她盡力保持平穩的步伐,不動聲色的走到落地窗前,透過窗簾的縫隙,她看見那個人影還文風不動的著在原地。
他,仍不死心。
仔細回想今晚看見的李奇,去了一趟美國回來。
連穿著也不一樣了。
從前他總是連運動衫、牛仔褲一式的打扮,如今的他,一身光鮮,質地、剪裁都非常講究的合身穿著,在在顯示地位不一樣了,至少,經濟肯定是不錯的了。
不爭氣的淚水又聚滿她黑白分明的眼睛。
她又好氣又好恨。
你憑什麼以為你可以來擾亂我平靜的生活?她心中在無聲的吶喊。
是回來誇耀你的成功嗎?我根本不在乎。
是回來羞辱我的遭人遺棄嗎?自私又卑鄙的小人,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她緩緩的拉開窗簾,關上大燈,開了小燈。
室內的一切,藉著小小的燈光,完全暴露於有心人的眼中,像皮影戲一樣逼真。
「洗澡?」平安柔聲的問忘神的青雲。
「你在這兒陪我?」她口氣含糊,酒精對她生理引起的作用還很強烈。
他無聲地應允。
洗無頭,接著洗好澡,猶豫了幾分鐘,她赤裸裸地走出來。美好的身影,隔著燈光,影子被放大在玻璃窗上。
這個在膽的舉動,來得這麼突然,令平安失措的呆立著。
「你忘了穿衣服!」雖然他承認自己曾經非常小人的幻想過她的胴體,可是,這一刻真實到來時,他卻又不是秒非禮勿視。
人,畢竟沒有想像中的大膽。
歸咎於酒精的作怪,他掃射房間,慌亂的拿起浴袍丟過去。
「好好睡一覺,我走了。」平安連頭都不敢抬。
「我好難受,想吐又吐不出來。」她撒驕的將身子斜躺在床上。浴袍下的身體,若隱若現的誘惑著正常又發情中的男人。
「我看看。」他眼角很快的瞥見熱水瓶。「喝點溫鹽水吧!」拿個杯子,他倒些熱水。
「沒有鹽。」又是幾聲的空嘔吐,她抽空回答。
拍拍她的背,他的手有觸電般的酥麻感。「下次別再這樣了!喝酒不能忘掉任何不愉快,只會讓你加深一些痛苦的經驗。」他將熱水遞上。
「誰說我不愉快?」她抵死不認。
「酒後見真性!」平安像是自己語。「真是個外柔內剛的女人。」
青雲仍兀自呻吟著,強忍欲嘔的不舒服感。
「睡吧!」她的反常究竟為的是什麼?平安看著青雲今晚和平時判斷若兩人的放縱之美,更具撩人的魅力。只可惜,她是懷有心事,而不是一次偶爾的解放身心。
「你要陪我……」她又夢囈似的呢喃。半夢半醒之間,她在乎的是讓李奇知道有這個男人在這裡夜。
雖然他不十分清楚這房間會發生什麼事情,不過,她很樂意提供這個幻想的空間,她相信,李奇一定會發揮想像力的極限,把這一夜想得多彩多姿。
思及此,恍惚中她仍不忘咧嘴一笑。
她終於安心的睡了。
她知道平安是安全的。
平安覺得全身被困,動彈不得,他試著移動身軀、改變姿勢時,發現原來自己在一張小沙發上睡著了。
等待片刻,讓瞳孔適應房間的微光之後,他抬起手腕,表上的時間是凌晨三點鐘。這個盹兒打得夠長的了。
站起身來,平安轉動有步僵硬的脖子,伸伸懶腰,活動一下「屈就」了幾小時的四肢,弄皺的衣褲稍作整理一下,他輕聲輕腳的來到床前。
他無意當個無恥的偷窺狂,偷窺美人春睡。只是,青雲原睡姿太有看頭,令他不得不駐足。
平安感興趣的眼睛凝視著大床上的小身體,黑眸中的光芒是放肆的,倒不是青雲的衣衫不整惹得他興趣盎然,而是她的睡相深深吸引他的注意。
她就睡在床的正中間,全身的線條,就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大」字。平安莞爾一笑,哪有這種睡姿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