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想到這個英俊男人並不真的屬於她,柳含蕊歎口氣,想要回到轎子裡。
「好好的,歎什麼氣?」石天雷不放過她,握住她搭在窗子上的手。
柳含蕊看著他又戴上面具的俊容,明白自己是無力改變他的,不由得有一絲悲哀,於是淡然道:「沒事,只是想謝謝你為我安排了這麼舒適的馬車。」
石天雷沒說話,探頭在她唇上飛快地吻了一下,柳含蕊霎時霞飛雙頰。「別,這裡是大街!」
「這是懲罰。我告訴過妳不要謝我的,以後妳再這樣,我還要罰。」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她的手心,令她身軀掠過一陣戰慄。
石天雷瞭然地笑了,輕聲說:「告訴我實話,妳為什麼歎氣?」
她舉起手撫平他眉心的皺紋說:「你應該多笑。哦,不,不是這種冷冰冰的假笑,而是剛才那種溫暖的笑。你知道嗎,那使你顯得很迷人。」
「妳胡說什麼?」原本柳含蕊溫柔的觸摸令他倍感興奮,可她直言不諱的話直刺他心底最陰暗的角落,令他有一絲慍怒,不由提高了聲調。
「是真的,你難道不認為戴著面具生活很悲哀嗎?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掩蓋你的真性情,但我真的很想看到你剛才那樣的笑容……」
柳含蕊真心真意的想要撤除他的偽裝,但卻沒想到那偽裝是他自我防衛的武器,是他賴以生存的屏障,是不可輕易觸碰的!
「一派胡言!我看妳還在發熱說昏話,進去躺著睡覺!」石天雷臉色難看地再次打斷她的話,把她塞進馬車裡,見她倔強地又探了出來,便趕在她開口前粗聲喝斥:「躺下!睡覺!」
柳含蕊被他突發的怒氣嚇了一跳,趕緊縮回去,聽到他在外面怒氣騰騰地命令車伕和侍衛:「保成,別磨蹭,月出前我們必須趕到老爺嶺。栓子,警覺點!那一帶可是常有馬賊出沒。」
惡龍!凶神惡煞!莫名其妙!柳含蕊的好心情全被破壞了,她忿忿不平地罵著。
保成吆喝了一聲,車身一震,馬蹄聲揚,濟寧城很快被拋在後面。
以後幾天,他們一直在趕路,石天雷沒有多跟她講話。而由於病體初癒,夜晚住客棧時,她總是早早就睡了,也不知他是否有回房睡,有時朦矓中感覺到自己彷彿是睡在他懷裡,可早上又總是獨自在床上醒來,於是覺得那好像是夢境。
從南往北行,季節悄然邁入秋天,大地的綠色隨著他們的行程而日漸被淺綠色草原所代替,接著是黃沙茫茫,大風陣陣的乾燥天氣,風景變得粗獷豪放而充滿野性。柳含蕊被這富有變化的景色所吸引,早已忘記了與石天雷之間的齟齬。
一出榆關,氣溫驟降,人煙日漸稀少。進入盤山郡後更是滿目荒涼,柳含蕊卻感到了一種堅韌和持久的生命力。
燕北自古以來就是苦寒寂寞之地,唐自天寶「安史之亂」後戰事不斷,朝廷對地方失去節制,各地節度使憑借軍力各據一方。相對於較穩定的南方,北方兵禍頻繁,加上塞外胡人侵擾,盜賊猖獗,社會非常不安定。但憑借石家不凡的武功和射鷹堡百餘年建立的雄厚實力與聲望,黑白兩道都對其敬畏幾分,於是他們一路行來倒還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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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他們進入黑山山脈,栓子和保成的表情明顯放鬆了,石天雷銳利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到了這裡,就是我們的地盤了。」栓子開心地說,柳含蕊這才明白前幾天他們其實都處於戒備狀態中。
此地林木茂盛,水源豐沛,緊連綿亙千里的蒙古高原。
晌午,他們停在一片翠巒迭嶂的山林邊歇息,涼涼的山風令人神清氣爽。
「栓子哥,還很遠嗎?」柳含蕊問這幾天成了她嚮導兼朋友的栓子。
「不遠了,出林後就是三里屯,從那兒上黑鷹崖後就到了。」栓子仰頭喝口水答道。
石天雷走過來拉起她,說:「走,我帶妳去個地方!」
柳含蕊跟隨他往一座山峰奔去。她喜歡山林,在幽靜美麗的山間放足奔跑總能讓她覺得身心自由,與大自然融為一體。
當她努力平息急促的喘息時,石天雷卻大氣不喘的說:「妳看,虎嘯峽!」
她直起身放眼眺望,不禁猛抽一口氣,眼前的景物豈一個美字了得?
「多麼神奇的景觀!」柳含蕊由衷地讚歎道。
這裡觸目所及儘是形狀怪異的巨大青石,蹲盤臥立,各有其形,有的像蘑菇,伴崖而立;有的似刀劍,直插入雲,與沿途所見景色回異。
石天雷突然抱起她躍上一塊高聳的岩石。柳含蕊嚇壞了,連忙摟住他的頸子。
當他們落定巨石,柳含蕊掙脫他的鐵臂,羞惱地回身踢他一腳,輕斥:「你以為嚇死人不償命啊!」
在二尺見方的石面上,石天雷輕鬆躲過,但藍衫下襬仍留下一個清晰的泥腳印。
不理會她的怒氣,石天雷拂開她額前的亂髮,指著她身後說:「別生氣,妳看,這裡就是著名的『虎嘯峽』,不信妳聽--」
石天雷說著將雙手圈在嘴邊運用內力高聲喊:「蕊兒:--」
霎時,峽谷中傳來一聲接一聲連綿不斷呼喚蕊兒的回聲,在千壑萬峰之間匯成氣勢磅礡的聲浪,直衝山巔,歷久不衰,真如千萬猛虎出柙。
此情此景令柳含蕊怦然心動,她仰頭注視著身邊的男人。他昂首挺胸地站在那裡,高大黝黑的身影映著秋日晴朗的天空。儘管在他精明世故的眼裡仍飄浮著邪魅譏誚的眸光,他仍是她見過最英俊的男人。
而那一聲接一聲呼喚她的聲音環繞耳邊,更激起了她胸中的萬丈波瀾。
她忘了他們正置身於陡峭狹窄的青石上,忘了他是那個冷酷地玩弄女人,遊戲人間的浪蕩子。她的心在狂跳,熱血在沸騰,哦,她不能否認,她愛這個男人!正因為愛他,才在得知他的無心無情時傷心欲絕,才在看到他與別的女人在一起時忿恨難平……
她該怎麼辦?怎麼樣才能不再愛他,讓自己回到從前的平靜?
「是不是很美?」石天雷關切的問話終止了她混亂的思緒。她在他的黑瞳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他的眼神極富穿透力,彷彿輕而易舉就探測到她的內心,讓她感覺到深深的悸動……
老天!我該怎麼辦?這個男人是不要愛的!她悵然地想,並試圖掙脫他的擁抱。
「喂,妳想害我們兩個摔死呀?」石天雷趕緊抱牢她,還不忘調侃道:「我是不介意和妳死在一起,但臨死前起碼應該得到美人一笑嘛!」
仍然受到內心那股強烈情緒的影響,柳含蕊無法響應他,只是更堅決地掙扎。
看出她的異樣,石天雷不再逗她,抱著她,雙雙飛落地面。
第四章
傍晚,他們到了三里屯。柳含蕊打量著這個依山傍水,炊煙繚繞、安寧繁榮的小鎮。
馬車停在一間門楣上掛有「迎客居」招牌的小酒店前。小鎮的人們,特別是那些孩子們立刻蜂擁而至,好奇的圍觀正被他們堡主抱下車的女人。
「看,又來一個美人……」
「哇!她真的比上一個漂亮……」
稍大的男孩們嘻笑地領頭叫著,稍小的則跟著拍手笑鬧,男人們目光驚艷地注視著她,站在外圍的姑娘們卻是表情晦暗地低聲議論。
柳含蕊看到那些男男女女個個魁梧強壯,而且大家都毫不隱諱地把目光投到她身上。她對這種被圍觀的場面很不適應,於是本能地往石天雷身邊靠去。
「沒事都回家去!圍在這兒幹嘛?」石天雷把她摟在胸前大聲暴喝。「柱子,閉上你的狗眼!春山,擦乾你的下巴!這是我娘子,再瞪著那雙淫眼看,小心我剜下你們的眼珠子!」
一語方落,驚呼聲四起,彷彿聽到石天雷成親是什麼天下奇談。
「娘子?!」
「堡主成親啦?」
「堡主娶女人?!」
「統統閉嘴!誰敢再說一個字,我就讓他三天開不了口!」石天雷的耐性終於告罄,厲聲一吼,果然威力無窮,人們四下散去。
柳含蕊剛鬆了一口氣,一陣甜膩的嬌笑聲又繃緊了她的神經。
「哈!大堡主,你果真是『不得美人終不還』喔!」一個年約三十,丰姿綽約的女人揚著描繪細緻的柳眉,倚在門邊對石天雷嫵媚地笑著。
感覺石天雷緊環著她的手鬆開了,柳含蕊的心裡有些失落。
「嗨,鳳仙,妳還是那麼漂亮。」石天雷滿臉笑容地大步朝她走去,而那女人也毫不避諱地迎面奔進他的懷裡,並在他唇上落下一個絕對不純潔的熱吻。
石天雷的臉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漾開了一抹邪惡笑容。
「哎唷,你這褂子怎麼髒了?」鳳仙皺眉看著他衫襬上柳含蕊留下的污跡嫌棄地說:「來來,我幫你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