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癢得一塌糊塗,整個人想往牆上磨的章旭曦,此刻正承受著人間最悲慘的酷刑。他天生對這些個蚊蟲過敏,只要一被叮咬,就會長疹子,更別提因天氣悶熱逼出來的痱子,硬是要把人癢到搓下一層皮!
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在牢房中滾了又滾,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感覺好一點,甄相思卻又差人送來一頓豐富的飯菜,差點沒把他嚇出魂。
這、這是死刑犯才能吃的飯,他認得。他不過是間空門,掐昏了一隻牛蛙,幹嘛給他吃這一頓飯?
他才在猶豫之際,又聞牢房外的獄卒搖頭歎息地說。
「快點吃吧,這是你的最後一餐了。」獄車的聲音充滿可惜。「吃完了這餐,咱們就要說再見了。」
語畢,獄卒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拍得他一陣發愣。
最後一餐……最後一餐?!這麼說,他真的會被處死,真的再也不能活著回去了嗎?
不,他才不要冤死在這個地方,他要上訴,他一定要上訴!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被死亡的陰影籠罩,他發瘋似地猛搖牢房的門。
「我只不過是闖空門,而且沒偷任何東西,憑什麼判我死刑?」除了掐昏一隻牛蛙。「我不服,叫縣官來,我要上訴,我要具狀子上訴!」
生平第一次,章旭曦覺得無助,覺得恐慌。過去在幫人打官司的時候.從沒想過自己會不會害到人,有沒有人會因此而慘死在他的銳筆下。
「叫你的上頭來,聽見沒有,聽見沒有!」他沒看過冤獄,沒經歷過冤獄,直到親身體會,他才知道這是多恐怖的一件事。
章旭曦像得了失心瘋似地猛要外頭的獄卒找人來,獄卒搔搔頭,根本不曉得他在發什麼癲。
「誰判你死刑?」好一個怪人。「等一下你就要出獄了,這頓飯是頭頭請的。」
他……就要出獄了?
章旭曦無法相信自個兒的耳朵,直用著疑惑的眼神盯著獄卒。
「有人保你。」獄卒再次拍拍他的肩。「她來了。」
獄車說完就走了,章旭曦還是想不出誰會這麼好心來保他。
他透過圓厚的木條看向牢房外,有一個人正遠遠地從牢房的另一頭走來。原本他以為是章福,可他是臨時入獄,裡頭的獄卒又被甄相思勒令不得張揚,章福根本不可能知道他被關的事。
那麼到底會是誰?
章旭曦就這麼看著來人一步一步緩緩地朝他行來,滿腦子都是疑問,直到一道苗條的身影在他面前遏然止住,他才終於得知保他的人是誰。
桑綺羅,竟然是她!
桑綺羅輕移蓮步來到章旭曦的面前,他那呆滯的表情,分不清是過於驚訝還是怨恨,只是用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看著她。
這也難怪,桑綺羅歎氣。
她早該知道相思不可能輕易放過章旭曦,誰叫他平日恃才而驕,又淨幹些缺德的事。
「我叫她好好照顧你,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照顧法。」桑綺羅拿鑰匙打開牢房,當著章旭曦的面蹲下身搖頭。
從另一個方面來看,相思果真有「好好」照顧他,把他關到重刑犯關的牢房不說,還故意端來死刑犯臨死之前吃的飯菜,害他嚇破膽,叫得鬼哭神號。
順著桑綺羅的目光,章旭曦亦瞧見那一盤子的豐富飯菜,臉不禁燥熱了起來。
該死的臭婆娘,剛剛他那一番哭天搶地,她一定全聽見了,這會兒又來假好心,藉機嘲笑他。
「你一定很得意吧!」章旭曦恨恨地瞪著眼前的人兒。「你和你那個好朋友,聯手把我搞成這個樣子,這下你總該高興了吧!」
章旭曦的怨恨不是沒有理由的,瞧他渾身髒兮兮,俊俏的臉上到處是紅腫,一看就知道被臭蟲咬過。
桑綺羅偏頭打量章旭曦身體的其他地方,除了手以外,她什麼都看不見,但可以想像的是,那些地方一定也跟臉一樣慘,瞧他整張臉都快腫到看不見眼睛了。
她歎口氣。好吧,人是她設計逮進來的,總該負點責任,她盡力就是。
但見她一言不發地從包袱中取出一瓶白色的膏藥,捉住他的手,就要往上抹,章旭曦連忙大叫。
「喂喂,你幹什麼啊?」害他入獄嫌不夠,還想拿毒藥毒他。
桑綺羅表面微笑,實則很想逼他吞下藥。
「幫你上藥。」她淡淡地說道,然後繼續忙她的。
「誰要你上藥,假好心!」章旭曦冷哼。
「我看你是那種對蚊蟲過敏的體質吧?」桑綺羅盡可能耐著性子說道。「如果現在不上藥,我保證你今天晚上一定睡不著。」話畢,她逕自拉開他的寬袖往上抹,害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虛情假意!要不是你故意設陷阱害我入獄,我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更別提碰見甄相思那個大魔頭,誰喜歡上她誰倒霉。
「我承認施了一點小計陷害你。」桑綺羅聳肩,事實擺在眼前要賴也賴不掉。「可要不是你過於貪心,一心想扳倒我,也不會中計入獄。」
說到底,還是他那一顆不服輸的心害了他。她要他找出證據,他就真的去找了,所以才會著了她的道,成了階下囚,還被甄相思兜著玩。
一時間章旭曦提不出話反駁,他闖進她的家是事實,他翻遍了她的書房也是事實,結果是他什麼東西都沒找著,反而進了監牢。
看著桑綺羅一臉專注地幫他上藥,章旭曦不知怎地竟無法再生她的氣,只覺得她蹲下身,低著頭,認真做事的模樣很熟悉。
他迷惘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越看越覺得困惑。
「我以前見過你嗎?」困惑之餘,他脫口而出。
桑綺羅倏地止住塗藥的動作,抬起頭注視著他一會兒後回道:「我們幾乎天天見面。」就算不是親自見面,也是狀紙滿天飛,早已熟悉彼此的名號。
「不,不是現在。」這跟現在沒有關係。「我說的是更久以前。」
他記不起來,但隱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熟悉感,過去忙著和她鬥,沒空也無心感受,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單獨相處,那感覺卻一下子湧上來了。
章旭曦滿懷期待地看著她,肯定她也會有和他一樣的感覺,沒想到桑綺羅只是聳聳肩,轉個話題。
「把衣服脫掉。」
她不回答他的問題也就算了,居然還突然間要他脫衣服,大膽先進的作風,令人膛目結舌。
章旭曦不知道其他男人會怎麼想,但他可是嚇壞了,連忙搖手推說:「男女授受不親,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他是不否認對她有好感啦,可這兒是牢房,隨時都會有人進來。更何況古有明訓,他不能敗壞社會風氣。
「別想歪了,章大訟師,我只是要幫你塗背。」桑綺羅大翻白眼。齷齪的男人,淨想些骯髒事兒。
「你的背一定也長滿了疹子,不塗不行,要不然今晚你會睡不著。」怎麼說都是她害他如此狼狽,她沒有理由推辭。
「不用不用,我不必塗背。」原來是要幫他上藥,害他的心狂跳了好幾下。「這點小癢不算什麼,我可以忍到回家再請僕人幫我擦。」貞操比較要緊……
「不行!」桑綺羅堅持。「是我害你全身長滿疹子.我不能推辭。」
「不必,真的不必!」她不推,他推。「我自個兒來就行。」
老天啊,怎麼有這麼固執的女人。
「不行,我一定要幫你擦!」她就是有責任心,怎樣?
雙方一陣你來我往,拉拉扯扯間,桑綺羅一個不小心勾到裙擺,整個人跌人章旭曦的懷裡。
怦怦!怦怦!
偌大的牢房中,瞬間只聞兩人急促的心跳聲迴盪在耳際,同樣驚訝的眼神,彷彿在比賽誰先回神。
「給……給我起來!」第一個回神的是章旭曦。
「我不需要你假好心來破壞我的清譽,你不要臉,我還要呢,哼!」可惡,害他的心跳得跟脫韁的野馬一樣快,也害他忍不住口出惡言。
他不經大腦的惡言,顯然打擊了桑綺羅。
「算我多事,居然想幫你塗藥。」她把藥塞人章旭曦的手裡,盡量不表現出受傷的模樣。
「原本我是想借入獄的機會,讓你體會一下蒙受不白之冤的痛苦,好激起你的謙卑之心,如今看來是多此一舉,白費心了。」人家根本不領情。「你儘管去做你的混蛋吧,章大訟師,以後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話畢,桑綺羅起身揚長而去,留給他的,是一間沒上鎖的牢房,和無盡的悔恨。
他說了什麼?
該死!
第六章
自從他在牢獄中和桑褲羅一別,至今已過了十數日。在這十幾天之中,章旭曦什麼事也不能想,腦中裝滿了她的倩影。
唉,承認吧,你老早喜歡上她了。從見面的第一眼起就念念不忘,只是該死的自尊心太強,又太看不起女人,才會三番兩次的找碴,甚至把人家的好意給推到天邊去。
章旭曦這會兒總算肯正視自己矛盾的心情,可惜為時已晚,桑統羅早已下定決心不理他,把他成堆的問候函都給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