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彥」兩字有如一道雷劈進鍾璦害怕恐懼的腦海中,她暫時忘了掙扎,靜靜地思索著腦海中所掠過的幾個記憶片段,似乎想起了什麼……
「真彥……」她喃喃低語,圓圓的大眼睛定定地直盯著他瞧,這臉孔似乎在哪裡見過,她需要想一想……
他以為她想起自己了,高興地道:「對,真彥,我就是真彥。」他相信她絕對不會忘記他的。
鍾璦仔細地想著,想窺清隱藏在重重濃霧中的景象,就在她要撥開那層薄紗時,一個可怕的影像忽然跳進她腦海,頃刻間,她的臉色劇變,隨即沒命地掙扎起來,「放開我……惡魔!你是惡魔……不要,不要抓我……惡魔……」她大聲哭喊,傾盡全力想掙開他的鉗制。
歐陽真彥不明白她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劇烈而且古怪,但在害怕她又跑掉的心理下,他不敢貿然放開她,只是努力地安撫她,「小璦,是我,我是真彥啊,小璦……」
林月眉急忙過來想將他的手從女兒的身上拉開,「真彥,你嚇到小璦了,快放手,小璦是真的不認得你了。」
「不認得我?不可能!小璦不會忘記我的!」他不相信。
「是真的!」
「你騙我!」他拒絕相信,小璦誰都可能忘記,就是不可能忘記他。
「她沒有騙你。」另一道雄厚沉穩的聲音介入。
林月眉一見丈夫回來,連忙向他求救,「啟明,快,快來幫我把真彥拉開。」女兒虛弱的身子是禁不起這般折騰的。
看著眼前的混亂,鍾啟明忍不住歎息,而他一向不喜歡用暴力解決問題,因此他不打算加入那團混亂之中,只是說道:「真彥,放開小璦吧,你一定很想知道當年為什麼我們會突然離開,還有小璦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放開她,我就把整件事情告訴你。」
歐陽真彥明白這樣的情況再持續下去並不會有結果,而依照目前小璦極端不穩定的情緒來看,想知道一切事情的始末,只有依她的父母,所以他即使再不願,也只能選擇放手。
好不容易脫離了魔掌,鍾璦忙不迭逃到另一個角落,整個人縮成一團瑟瑟發著抖,林月眉忙過去安撫她。
這景象看在歐陽真彥眼裡,真的只能用心如刀割來形容,他不能瞭解她為何會變成這樣。
心疼地看了看不再歇斯底里的女兒,鍾啟明道:「我們出去說吧。」說完便率先走出房間。
兩人來到客廳,鍾啟明方落座,歐陽真彥便拋來詢問的話,「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這三年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三年前,他應父親的要求到英國的分公司考察一個月,每天只能借越洋電話來慰借相思之情,在剛開始的幾天,兩人確實感受到兩地相思的難熬,小璦甚至常常在電話中落淚,聽在他耳裡真是好生不捨,直到大約一個禮拜後,他們才比較能適應分離兩地的情形,也期盼著相聚的時刻能快快來到。
然而當第九天,他依照慣例打電話到小璦家,卻一直都沒人接,他猜想他們全家可能有事出門,便不在意,但是當他第十天打電話過去依然沒人接聽時,他開始感到不安。
因為他知道小璦如果連續幾天有事會不在家,一定會打電話告訴他,他不死心地打去她就讀的學校找人,得到的回答居然是,她沒有去上學,而且也沒有請假。情況頓時變得很詭異,也讓他意識到事態嚴重,因為小璦是很乖的,不可能會蹺課,那麼她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才會沒到學校去,是生病了?還是發生什麼意外?
她可能出事的念頭令他憂心忡忡,無法繼續待在英國等消息,不顧父親的反對,他立刻向航空公司訂機票,在隔天飛回美國。
甫抵達機場,他即驅車前往小璦的家,但迎接他的卻是空蕩蕩的屋子,當時的他幾乎崩潰,無法相信摯愛居然不告而別,沒有留下一點訊息給他,他狂喊著她的名,但迴盪在屋裡的,除了他呼喊的回音外,什麼也沒有。
不甘心的他開始派人尋找,得知他們出境的資料,地點是他從未涉足過的地球另一端的小島——台灣,握著鍾父用妻子的名義買下的房子的地址,他馬不停蹄地直奔台灣,在枯守了三天三夜後,得到的結果卻是那是個沒人住的屋子,也就是說,鍾父雖然買了房子,卻不住在這裡,那麼他們會去哪裡呢?
歐陽真彥不死心地再去調查出境資料,發現裡頭沒有鍾家三口的名字,這表示他們雖然不住在那棟房子,但必定在台灣的某個地方落腳,這使得他枯萎的心再度燃起希望,聘請了最有名的私家偵探歷經三年的追尋,終於傳回好消息。
他原本不能理解是什麼原因促使鍾父放棄高薪,跑到這座小島上的深山中隱居,過著離群索居的日子,但見到方才小璦不尋常的行為,他開始有些明瞭,但仍不明白是何原因造成今天這種局面。
「先坐下吧,我慢慢說給你聽。」
歐陽真彥坐入鍾啟明對面的竹椅中,等著他為他解開所有謎團。
眼看歐陽真彥比起三年前更加成熟俊挺,再想起愛女如今的憔悴虛弱,鍾啟明不由得歎息,而歐陽真彥眼中的急切提醒了他,收拾起自憐自艾的心情,他陷入回憶的遙想……
「我記得是三年前你去英國的第九天下午,小璦接到她好朋友楊曼麗的電話,要小璦和她一起去看電影,小璦去了,但是答應我們會在晚飯之前回來。
可是我們等到夜深都還不見小璦的蹤影,就打電話到楊曼麗家去問,沒想到楊曼麗竟然告訴我們,她在電影院門口等了一個小時都沒等到小璦,以為小璦臨時有事不能去,她就自己一個人去看了,當我告訴她小璦出門了一直還沒回家時,她也顯得很驚訝,還說要出去幫我們找一找。
「聽她這麼說,我們開始心急起來,深怕小璦出了什麼意外,想報警,可是小璦才失蹤一下午,警局不受理,就在我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時,突然來了一通電話,那是醫院打來的,說小璦正在醫院裡。」
彷彿憶起當時的心痛,鍾啟明深吸了口氣,說:「我和月眉立刻趕到醫院去,卻發現病房門外站了好幾位警察,警察說有位民眾發現小璦衣衫不整地倒臥在巷子裡,便把她送來醫院。
「醫生檢查的結果,小璦的陰道中並沒有精液的反應,但是她的處女膜破了,可問題是小璦的身上並沒有任何傷痕,所以無法判定她是不是被強暴,因此必須等到她醒來才能問清楚。
「萬萬沒想到的是,小璦一清醒,根本不讓任何人靠近她,連我們她都不認識,她一會兒哭喊尖叫,一會兒自虐地用頭去撞牆壁,必須靠鎮定劑才能讓她暫時安靜下來,當時醫生表示,小璦極可能受了莫大的刺激,導致她心緒失常,運氣好的話也許一陣子就會慢慢好轉,運氣不好的話……可能一輩子就這樣了。
「面對這樣的小璦,警察們無法得知她究竟為何衣衫不整地倒臥在巷子中,加上我們也不願意她再受刺激,便請他們別再追究。」一下子說了這麼一大串話,鍾啟明感到有些口渴,話題暫時打住,為自己倒杯茶解渴。
歐陽真彥沉著一張臉,問:「為什麼突然搬走?」而且快得連知會他一聲也沒有,還是他們本來就不打算告訴他?
「這是我們為人父母的私心;我們明白小璦深愛著你,她絕不可能和你之外的人發生關係,所以小璦的失身絕不是她自願的,也一定是因為承受不了那種打擊,她才會心緒失常,雖然醫生說熟悉的環境也許能刺激她的記憶,讓她恢復過來,但是我和月眉商量的結果是——我們寧願小璦不要回復記憶。」
「為什麼?」歐陽真彥不滿地問。
「因為若是回復記憶,小璦就必須面對她曾受到強暴的不堪際遇,你要她如何活下去?尤其是你,小璦從小就喜歡你,她一直希望能將最完美的自己呈獻給你,可是發生這種事情,你叫她如何再去面對你?那對她太殘忍了,我們寧願讓她選擇遺忘,所以決定離開那塊傷心地,找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我知道我們這麼做對你不公平,可是為了小璦,我們只有選擇自私。」
對於這個決定,他並不後悔,至少經過這些年,小璦已經接受她母親,雖然仍不能接受他,但他已經很滿足了。
歐陽真彥思索著鍾啟明的話,明白倘若今天他是小璦的父親,他也會這麼做的。無言地沉默了半晌,他關心地問:「那這三年來,小璦的情況有好轉嗎?」
鍾啟明點頭,「有好一點,雖然仍不讓人靠近她,但至少願意接受她母親,也不會像剛開始那樣彷彿瘋了似地又吼又叫、傷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