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停下來了?不是要載我到學校?」她疑惑地問。
「從這裡走到第一個路口右轉,約兩分鐘可以到達學校後門,我想你不會希望被人看到坐我的摩托車吧?」
對厚!她差點忘了!雲揚高中禁止學生騎摩托車上學,她不但沒制止,還犯了唆使罪,要是被舅舅知道還得了。
盯著表上的時間,她不禁訝異,嚴封成竟真的實踐了他的承諾,在打鍾之前將她載到目的地,而且還剩下五分鐘,讓她有足夠的時間慢慢散步。危機解除,她不由自主咧開兩邊的嘴角偷笑,但不經意地卻瞄見他正靜靜盯著自己。
又是那種深邃難測的眼神,為了掩飾自身的尷尬,她擺出老師的威嚴,輕咳幾聲,一本正經地對他諄諄告誡。
「看在你如此守信的分上,我就不計較你違反校規了,不過騎摩托車這件事最好不要——」
「放學後我來載你回去,就約在這裡。」
「喔,好啊……」耶?不對!她又不知不覺被他的命令牽引。「說那什麼鬼話,學校不准騎摩托車,你有沒有聽到——啊!你別走!嚴封成!」
一如適才的來如風,一下子又去如電地疾馳而去,黑色的背影很快成為一個小點,一會兒便看不見了。
這小子真是越來越囂張了,耍什麼酷嘛!竟敢當著她的面大剌剌的蹺課,可恨!偏偏自己還被他那不知哪裡生出來的威嚴所驅使,不由自主地接受他的命令。
禁不住往自己腦袋敲下去,決定等放學後再回去狠狠教訓他一頓,重拾她身為老師的尊嚴。
時間不多了,她小跑步地朝學校跑去,把嚴封成和微亂的芳心暫拋到腦後。
第五章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休時刻,汪采湘總算得以喘一口氣。
早上開完會,接著又連續上三堂課,加上她到現在還改不了熬夜的習慣,睡眠嚴重不足。
一想到下午還有四堂課便一個頭兩個大,本以為高中數學很好教,誰知自從教育部實施教育改革後,學生的教科書千奇百怪,光是數學一科就要學好幾個版本,為了應付上課,她每天晚上都得猛K書,偏偏這個學校的學生又好發問,混了一陣子後有點招架不住了。
「汪老師。」
半趴在桌上的她,很不情願地睜開眼睛。是誰這麼不上道?看不出來她現在很累嗎?
來人在她辦公桌隔壁入了座,是教務主任四眼田雞,手上拿著便當,看樣子是來找她「交際應酬」的。
「汪老師不吃飯嗎?」教務主任熱心地問,習慣地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
汪采湘擠出一個職業微笑。「我不餓。」主要是因為累,所以沒食慾,而且學校福利社賣的便當太油膩,光是看到閃亮的肉油便沒胃口,忍不住懷念起嚴封成那小子送給她吃的便當,到現在仍念念不忘。
「怪下得汪老師可以保持好身材,其它女老師都很羨慕哩,都說汪老師的皮膚水當當,白裡透紅,青春又有活力——」滔滔不絕的話語從四眼田雞的嘴巴裡不停溜出。
噢——拜託!她只是不餓,所以不吃東西,而不吃,基本上和皮膚好不好根本無關。
她以為這世上只有長舌婦,原來還有長舌公,是否男人一過四十就會變得多話?想來這個午休是泡湯了,早知就躲到別的地方睡大頭覺,也好過耳朵被疲勞轟炸。
「對了,關於三年四班那位嚴封成,汪老師跟他很熟嗎?」
「為什麼這麼問?」
「今早有老師說看到你在後門附近跟他說話。」
汪采湘心下一驚,坐學生摩托車上學的事該不會被發現了吧?才正急著要解釋,四眼田雞又接續道:「那孩子騎摩托車上學的事,大家都知道,汪老師還是別多管,免得惹上麻煩。」
呵……原來是要勸她少管閒事,幸好幸好,沒露餡。
「只要和那學生扯上關係的事都很麻煩,汪老師可別跟他有什麼瓜葛才好。」
關於嚴封成的事,她早就想問了,雖然來到這裡不久,對許多事情尚不瞭解,但依然可以感覺到學校的師生都很怕嚴封成,就算是問題學生,也不應該連老師們也避之如蛇蠍吧?
聽四眼田雞的語氣,似乎另有隱情。
「為什麼大家都那麼怕他?」她問。
說了那麼多話,終於有一個話題引起佳人的注意了,教務主任興高采烈,當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儘管這是校長下令不准談起的禁忌話題。
「那是因為他……」教務主任四處張望了下,確定沒其它人聽得到,才神秘兮兮地說:「他打死人。」
「什麼?」她全身震了下。
「差一點。」
哇咧——她才差一點要送他一拳咧,幹麼不一次把話講完,真是的!忍住衝動,很有耐心地聽四眼田雞繼續說下去。
「那學生的家庭背景複雜得很,聽說他母親是做小的,母子兩人一直被父親家族的人冷落,後來還被趕出去,生活過得很潦倒,他母親因此病死,那孩子從此便學壞了,常打架鬧事,直到他父親元配生的兒子死掉,考量到繼承人的問題,他才又被接回去。」
汪采湘怔了好半晌,料不到嚴封成原來還有這麼一段陰暗的童年。
教務主任繼續說道:「不過那孩子叛逆得很,大概是對父親有怨恨,所以盡做些令人傷腦筋的事情,成天都在外頭鬼混、打架。若不是他老爸有錢有勢,根本沒有學校敢收,咱們校長——嘿,也就是你舅舅,跟他父親有交情,對方又捐了大筆資金給學校增建教室,所以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捱到那學生畢業就行了。但就在一年多前,他一個人和十幾個混混起了衝突,據說對方都是狠角色,有的還是黑社會的哩!」
她心兒一緊,擔心的不是嚴封成那不光彩的過去,而是他當時的安危,一個人對付十幾個人,肯定傷得很重吧!
「後來呢?」
「他把其中一人打成了殘廢,其它人也都送進醫院,他則進了警察局。」
她懷疑不是自己聽錯,就是四眼田雞誇大事實,那小子連她都打不過,怎麼可能以一敵十?
軟務主任津津樂道地敘述著,看佳人聽得如此入神,說得更為熱切。
「對方雖然沒死,但也只剩半條命,算那小子運氣好,祖上積德,又有個財大勢大的父親,這件事當然是給壓了下來。他父親花了很多錢把事情擺平,又讓兒子休學一年,等風聲過去後才讓他復學。」
原來是這樣啊……
她懂了,難怪他不喜歡上學,因為全校人都把他當怪物看,連老師都不屑理他了,更何況是其它學生?思及此,她反而有點同情嚴封成,直覺他並不壞,也不如教務主任說的惡名昭彰,否則他就不會幫她搬家,還弄東西給她吃,又怕她遲到而載她到學校……咦?
難不成今早嚴封成是料到她會晚起,所以故意在門口等她?
一絲暖暖的悸動掠過心頭,她忙止住這離譜的想法。
不會的!他比她小四歲耶,不過是個毛頭小子,怎麼可能對自己有遐想?而且她心底已經有了文俊哥哥,自己可是為了追文俊哥哥才來台北的啊,她在胡亂想什麼,驅除邪念!驅除邪念!
教務主任繼續滔滔不絕地說著,但是汪釆湘已經聽不進耳朵裡了,腦子裡轉的全是嚴封成複雜的家庭背景,內心湧上難以言喻的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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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封成果真依約來載她,原本想好好訓斥他一頓,但最後被說服的反而是她。當嚴封成提出騎摩托車可以省下車錢,不用在交通尖峰時間跟人家擠公車,又可以順便載她兜風時,待她回神,發現自己已經在他車上了。
原來自己的意志力如此脆弱,真是汗顏啊!
不知道是否她多心,總覺得他對自己的態度和眼神好像有點不同哪,不像是學生對老師,比較像是……情人。
這兩個字令她心湖起了波濤,會不會是自己想太多了?但即使她告訴自己不可能,腦袋瓜一旦往這個方向鑽去,便很難不繼續想它。
坐摩托車確實省去了不少時間,沒多久他們便到家了,既然她也是違反校規的「幫兇」之一,實在沒立場去數落他,加上曖昧的猜測,更加無法自然地對待他,不如趁早回房面壁思過,何況她還有好多「數學功課」要做呢!
「一起吃飯吧。」他建議。
「我吃水餃就行了。」她已經從煮泡麵進步到煮水餃了,按下電梯,故意不看他,別以為載她回來,就可以功過相抵,把蹺課的事抹個乾淨。
「還在生氣?」他偏著頭,以四十五度的傾斜角度凝視她,語氣帶點寵溺。「我下次不敢了。」促狹的眼神十分性感,教她臉龐一陣臊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