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又對不起?」馬政逵佯裝生氣的皺起眉頭,「從現在起我不許你再說這三個字,聽到沒有?」
「我很抱歉……」
「這幾個字也不行。」他霸道的說。
衣築暄輕扯了下唇瓣,試著想從床上坐起來,馬政逵立刻起身幫助她,並小心的調整床頭邊的點滴管線,以防她不小心扯動手背上的針頭。而為讓她坐的舒適些,他坐在床邊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 。」
「嗯?」他以手指梳理著她的頭髮。
「再給我一些時間好不好?我一定會讓自己吃胖些。」
梳發的動作倏然停了下來,馬政逵將她微微地推離,讓自己與她面對面。
「小築,你聽著。」他一本正經的凝視著她說,「你真是一個大笨蛋,你知道嗎?」
衣築暄眨了眨眼,愕然的望著一本正經的他說出與他表情完全不搭軋的話。她的耳朵沒出問題,沒聽錯吧?
「沒錯,你是個大笨蛋。」他輕撫她蒼白而削瘦的臉,重複的又說了一次。
真奇怪,他明明是在罵她笨,為什麼她的心跳會突然加速呢?衣築暄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喃喃地低語著,「為什麼說我是大笨蛋?」
「因為你竟然懷疑我。」他抬起她的下巴,一本正經的凝視著她。
「我沒有懷疑你。」她瞬間皺起眉頭,不管他要她做什麼,或者他要做什麼,她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他。
「你有。」
「可是……」
「你懷疑我會因為你外在的改變而不再喜歡你。除了懷疑之外,你還輕視我,認為我是那種只注重外表而不重視內在的蠢蛋。」
「我沒有!」
「你有。」
「我……」
「如果沒有的話,為什麼你會把自己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他責怪的盯著她,「只因為我說一句你太瘦了,我比較喜歡你以前的樣子。」
「那是因為我太在乎你了!」衣築暄猝然搶聲道,而傷心的淚水就在這時隨著她末字的尾音奪眶而出。
被他這樣的誤解,她覺得好傷心、好委屈,她都已經為他做到這個地步了,為什麼他不瞭解她,反而扣了一頂大帽子給她,說她懷疑他、輕視他?
他難道不知道她有多愛他,即使為他不經意的一句話也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嗎?
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的優秀給了她多大的壓力,永遠都不會知道!
看見她臉上委屈的淚水,馬政逵覺得心好痛,好想擁抱她、安慰她,但是卻不能這麼做,因為他必須讓她徹底的瞭解自己做錯了什麼,否則治標不治本,過不了多久她可能又會回到這個地方。
「你真的在乎我嗎?我並不覺得,因為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一定瞭解我,可是事實並非如此。」他握緊拳頭狠心道。
衣築暄的淚水在瞬間掉得更快些,但她沒有伸手拭去淚。
「我知道你所有的事,你的喜好、你的興趣、你的夢想,你最想去的國家、最喜歡的NBA籃球明星,甚至於你身上每一道疤痕的歷史,你怎麼可以說我不瞭解你?」她盯著他,以微微顫抖的哭聲道。
「那麼你告訴我,我現在最在乎的是什麼?」
「明年我們倆都能順利的考上台大。」她吸了吸鼻子,毫不猶豫的說。
馬政逵搖了搖頭。
衣築暄愕然的看著他,不對?可是……
「難道你現在最在乎的是你爸媽的身體狀況?」有可能,畢竟他爺爺才剛過世不久,而且是突然猝死的,也許……
馬政逵再度搖頭。「現在你還能說你瞭解我嗎?」
衣築暄早已忘了哭,現在的她一心一意只在意一件事,只想知道一件事。
「你現在最在乎的到底是什麼?」她問。
他認真的凝望她,說出一個讓她想也想不到的答案,「你。」
衣築暄瞠目結舌的瞪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他現在最在乎的是——她?!
老天,她一定是聽錯了!
她一定是在做夢!
她一定……
噢,討厭的淚水模糊她的視線,她想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看清楚他的雙眼,因為人們總說眼睛是靈魂之窗,欺騙不了——
馬政逵突然伸手環住她,將她哭泣的臉壓在頸間,然後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你從來都不知道我有多麼的在乎你。」他靠在她耳邊輕聲的訴說,「國三硬逼你讀書要你跟我考同一所學校,是因為我想繼續每天和你一起上下學,並能就近照顧你,因為你的糊塗讓我放心不下。
「上了高中,為了我的自私,我在你面前畫了個大餅引誘你,而你也很合作的一頭栽了進去。看你為了我的夢想而改變自己,老實說剛開始我的確有幾分得意,可是眼見你為讀書而廢寢忘食、日漸消瘦,連我最愛的笑容都日益減少,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後悔,後悔讓你變得不像你。
「我真是個自以為是的大混蛋,從未設身處地的想過你所承受的壓力,而一味的只會要你配合我、滿足我。我真的不知道像我這麼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你為什麼還會這麼的在乎我,我連自己都忍不住想唾棄,你知道嗎?」他擁緊她,感覺她在一瞬間也回抱了他一下。
一會兒後,衣築暄推開他,然後抬起頭看他。她的雙眼被淚水沖洗後,顯得格外的晶瑩剔透,而那光彩讓他有種久違的感受。
「對不起, ,我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會讓你這麼自責,對不起。」她有種做了場夢的感覺,而現在的她已經完全清醒。
感覺到她的不同,馬政逵終於放心的露出一抹微笑。
「我說過不准你對我說這三個字的,如果你一定要說,下回見到伯父、伯母時對他們說,因為他們的擔心與自責並不比我少。」他告訴她。
「嗯。」她用力的點頭。
第五章
出院後的衣築暄恢復了她以往的開朗,在讀書與生活間也捉到了正確的節奏,不再成天埋首書堆中,令人憂心。至於她過輕的體重,則在衣母一鍋鍋十全大補湯的調養下,慢慢地向上攀爬,臉色亦紅潤了起來。
時間的河不斷地流,經過大學聯考後,很快的就放榜了。
衣築暄以倒數的名次擠進了台大,四度與馬政逵成了同校同學。
在他們大一下學期的那一年,衣築暄滿十八歲的那一天,雙方父母替兩人辦了場簡單的訂婚儀式,儀式雖簡單,到場之人卻不少,除了雙方家長及親朋好友外,在場有三分之二的人全是新郎新娘國小、國中、高中及大學的同學。
終於有了較實質的相處感,兩人內心的激動可想而知。
上了二年級之後,兩人順理成章的同居在一起,而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又有著未婚夫妻的名義,常常差點擦槍走火。
然而,在衣母認真而且嚴肅的諄諄教導之下,衣築暄總是在最後一刻守住自己的貞操,而馬政逵也因為太愛她,所以尊重她的始終未曾強迫過她。
但是除了那最後一個步驟,凡事可以做的事,他們可沒有一個放過。而三年就在這既幸福又倍感痛苦的折磨下,平靜的度過。
馬政逵在校的好成績為自己贏得出國留學的機會與獎學金,不過受制於國民義務的纏身,他只有暫時保留那份名額,投入軍中。
而衣築暄則為了兩年後能跟他夫唱婦隨的出國進修,所以決定踏入社會猛賺個兩年,為他們倆的將來先作打算。
他們決定等他退伍之後,先結婚再出國。
美麗的前景,不變的深情,他們倆在任何人眼中看起來都是那麼的幸福,那麼的令人羨慕。
他們該會白頭到老吧?不,該說是一定會白頭到老才對,畢竟他們是如此的相愛,不是嗎?
是的,任何人都會這麼覺得,包括他們自己,但是有句話是這麼說的——人算不如天算。
因為突如其來的榮譽假,讓馬政逵連夜北上偷偷地溜回家,打算一早就出現在衣築暄家門前,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
搭計程車回到家門前時正好凌晨四點,馬政逵心想時間還早,不如先回家打個盹,早上先嚇嚇爸媽再去嚇她也不遲,可是他萬萬沒想到被嚇到的人反而是他!
凌晨四點,該是萬籟俱寂的時候,家裡的客廳卻燈火通明,父母相對無言的坐在客廳中,表情沉重而且疲憊不堪。
「兒子?」看到他突然的出視,馬母顯得有些意外的驚喜,但顯露在臉上的微笑卻是那麼的勉強而僵硬。
「發生了什麼事?」他直截了當的開口問。
「哪有什麼事。」馬母強顏歡笑的避開他探索的視線,「怎麼突然回來了,肚子餓不餓?累不累?要不要先洗個澡……」
「媽,我已經不是三歲小孩子了。」他突然插口道,然後將視線轉向從他進門後就未發一語的父親身上,「爸,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再也佯裝不了堅強,馬母的淚水無聲的滑下臉龐,她以微微顫抖的手輕拭臉上的淚水,然後突然轉身。「我去弄些吃的過來,你一定餓了。」說完,她迅速地沒入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