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挖苦真是酸得可以,萊恩不禁失笑,看見她裹上石膏,吊在胸口的受傷手臂,內心湧出濃濃的歉意。
他想自己是真的看走了眼,如果她真是那種別有所圖的女人,大可拿她受傷的手臂敲他竹槓,畢竟警方還了她清白,不是嗎?
但是她沒有,而且看見他的態度就像看見仇人一樣,從她眼神中,他只看到她對自己的厭惡反感,沒有一絲一毫的迷戀。
「我的誤會造成妳的傷害,我感到萬分抱歉。」道歉的話就這麼說出口,而且禮貌十足。
凱蒂被他嚇到了,因為她沒想到這麼高高在上的大老闆,竟然會有彎腰的一天。
「你、你幹麼這樣子?」她仍然對他防備得很。
「能不能讓我進妳屋子裡和妳談一談?」他誠意十足地請求。
沒有吩咐手下來找她,而是自己親自來,就是為了表示他的歉意和誠意。
「進我屋子裡?不好吧?」她尖聲拒絕。「上回閣下大駕光臨,毀損了我不少傢俱,難道你還想進來破壞我僅存的家當?」都是這傢伙,竟然敲破她陽台的玻璃,踢翻了廚房的餐桌和椅子,害她又花了一筆錢做維修,她若讓他進她的屋子那就是笨蛋。
萊恩汗顏,「我會賠償妳。」
「不用了!」她吼著拒絕。「你們這些大老闆,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像我們這種小老百姓你們根本就不放在眼底!我言凱蒂還沒窮到需要你施捨,滾!我什麼話都不想跟你說!」她吼得聲嘶力竭,也吼得他傻眼呆楞,然後趁他不注意時一把將門關上,跟著落鎖。
突然間,萊恩有點明白凱喜歡她的原因了,同時也對她改觀。
不買他帳的女人,她還是第一個,不過奇怪的,被她這麼凶狠的責備,挖苦甚至是吼叫,他都不回嘴,更沒擺臉色給她看,反而還笑了出來。
這個女孩,有趣。
「凱蒂,我有一個大麻煩。」他對著門喊。
「叫什麼叫?我跟你很熟嗎?你有麻煩關我屁事!滾啦!」她隔著門板大吼。
這個女孩太有活力了,他不禁笑了出來,但一想到凱,他臉色又變得凝重。
「凱……跟我冷戰了一個多星期,不跟我說話。」
「哼,活該。」她暗自幸災樂禍。
「三天前,他從安迪口中得知妳被開除的消息,從那一天起,他就滴水未進……」話還沒說完,門就被她打開了。
「你說什麼?!」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伸出左手揪著萊恩衣領,質問,「凱怎麼了?你說他怎麼了?」
她對凱的關心,不是演戲。
「他不原諒我,凱……氣我所做的一切,他以不吃不喝向我抗議,已經二天了,而且他還說他……他討厭我。」他困難的說出那四個字。
沒有什麼比凱說出「我討厭你」這四個字要讓他受傷了。
「我沒辦法,只好來找妳。凱蒂,如果妳真的關心凱,請妳勸勸他好嗎?叫他吃東西,我怕他沒有體力撐下去。」他焦急的請求。
凱蒂這時候才看清,站在她家門外請求她協助的這個男人,不是大名鼎鼎的萊恩·西爾,只是一個為孩子擔憂緊張的父親而已。
他是愛凱的,只是他的方式太強勢了,這得凱喘不過氣來,
這一刻她才深刻的體會,這一對父子需要她的幫忙,打破他們冷戰的僵局。
「讓我見凱。」她直接要求。「我要見他,你同意吧?」
「只要能讓凱消氣吃東西,妳想做什麼我都沒有意見。」他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你最需要做的,就是向凱道歉!」她忍不住說。「擁抱他,並且告訴他你愛他,為什麼要吝於表達你對他的愛呢?一個擁抱有這麼困難嗎?」
「我到現在才明白這麼重要的道理。」他苦笑。「但是凱不准我碰他,現在換成他拒絕我了。」
「只要你想做都還來得及。」她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鼓勵的話就這麼說出口。「不要像我,連一個可以擁抱的家人都沒有了。」不知為何提起自己,她有一陣的失神。
她向來不曾對人透露自己的身世,為什麼她會告訴萊恩呢?難道是因為池落寞的眼神引出她氾濫的同情心?
不了,不想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她見凱,讓她勸他吃東西,不要再這麼固執了。
☆☆☆☆☆☆☆☆☆☆ ☆☆☆☆☆☆☆☆☆☆
一個星期未見,凱的房間像經過世界大戰一樣,亂得可怕。
他一直是個生活常規良好的小孩,成熟得像小大人,但仍然保有赤子之心。
看著呆坐在床頭流淚的凱,凱蒂的心被揪緊了。
自責讓他吃不下,也睡不著吧!他雖然出身富裕,從小被嬌寵上了天,但他仍是個善良的孩子。
她能理解他在想什麼,他在自責,自責自己說謊而帶給她麻煩,害她受傷、丟了工作;他在後侮,從他企圖讓她和萊恩見面而使出的那個小把戲開始自責,到後來萊恩親手扭斷她的手臂,那畫面深植凱幼小的心靈,又加上她被開除的事件打擊。
他不吃東西,也不喝水,枯坐在房間裡,不許人靠近,一手握著上回她給他的糖果,另一手則抱著她買給他的三隻填充娃娃,默默的流淚。
「走開!」凱敏感的聽見細微的腳步聲踏在地毯上,立刻豎起防衛線。
通常聽到他這麼吼,來人都會乖乖的退出去,因為知道接下來他會開始丟東西,
這個房間就是他一手搞出來的,看到東西他就抓來丟,除了他緊抱在懷裡的三隻娃娃和手上捏著的糖果之外。
「你要我走開呀?」她故作輕快地道。
不用這麼刻意開朗的聲音說話,她怕自己會哭出來。
「我好不容易才能來耶,凱,你要我出去啊?」她輕手輕腳的靠近他,坐在他身後,低頭和他說話。
「凱蒂?」凱不確定她的存在是真實還是幻影。「真的是妳嗎?!」
「當然啊。」左手在衣袋裡撈了撈,就像變魔術似的,又掏出了一堆色彩繽紛的糖果。「這個給你吃……」
「讓我一天說話甜甜蜜蜜,一天都有好心情。」凱接著說,望著她,然後撲進她懷裡。「真的是妳嗎?!凱蒂!」
「是我啊,你輕一點,我的手受傷了,會痛!你好重耶。」她抱著凱,打趣地道。
「凱蒂真的是妳……嗚……」他不禁痛哭失聲。「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說謊的,對不起!凱蒂對不起,嗚嗚……」
「沒事了,乖,沒事了。」她輕撫著他柔軟的髮絲,溫柔的安慰。「乖,哭完就沒事了,我不生你的氣,真的。」
「嗚嗚嗚……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不敢了,對不起凱蒂,嗚……」
倚在凱房門外看著這一幕的萊恩,不禁為之鼻酸,眼眶也泛紅了。
「少爺。」安迪瑞著熱騰騰的食物站在他身旁。「凱蒂要我準備一些容易消化的東西,我做了一些濃湯,」
「送進去吧。」他點點頭,轉身走了。
凱嚎啕大哭的樣子就像一個尋常的八歲小男孩,不是他教養了八年,那個知書達禮、早熟懂事的凱。
他的教育是不是錯了?為什麼凱這麼真的一面不曾在他面前顯露呢?反而是凱蒂,這麼輕易的就得到他的信任和依賴,他可以盡情的對她撒嬌,卻不曾對他這個親生父親這麼做。
他到底……對凱做了什麼?
萊恩自省,他似乎對他做了很過份的事情,不禁回想起自己的童年。
是的,他雖然是西爾集團的繼承人,從小接受英才教育,但是他的童年是快樂的,父親從來不阻止他嘗試任何事物,就連危險的特務工作也不反對。
但是凱呢?
不被允許離開飯店,像只被關在鳥籠裡的金絲雀,自己在他身上加諸超越他這年紀所能承受的壓力和負擔。
想到凱緊抱在懷裡的那三個廉價娃娃,他視如珍寶的填充玩具,萊恩這才驚覺,他為凱準備了最完善的教育、最好的師資、最優的生活品質,還有一屋子豐富的藏書,卻沒有為他準備一個玩具。
他明明有能力給他最好的一切啊!為什麼卻連一個玩具也沒有給他呢?
他此時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失敗的父親。
第六章
凱蒂知道骨氣是不能當飯吃的,所以當萊恩提出聘請她擔任凱的保母時,她沒想什麼的就答應了,因為她真的需要他付給她的薪資來完成自己的夢想,同時也聽從他的提議,把她的住處退了租,搬到飯店就近與凱作伴,這下不只省掉房租,就連三餐的飯錢都省了下來,每天,她都會在飯店和凱一起吃飯,陪他上課,再教他說中文,算是替萊恩工作。
但是她知道,他之所以找她來,只是因為凱喜歡她,而他心中有愧才找她來討凱的歡心。
雖然是受聘替萊恩工作,但所受到的照顧卻不只是員工福利而已。